而且, 在他看来,她应该还是个有夫之妇吧?
为了避免破坏画中的油彩,这里避开了直接的自然光照, 温度也控制在20度左右。刚才走来走去时还不觉得,此刻静立着,冰冷的空气抚上身体,梅衫衫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狠了狠心,就要将手从那只源源不断将热力传输过来的手掌中抽出来。
“很冷吗?”卫修仿佛毫无所觉,不仅没让她松手,长指反而顺势滑入她的指缝,从普通的牵手变成了十指紧扣,还若无其事地拉着她往外走,“都怪我,想给你个惊喜,没能提前准备外套……我们先下去吧,待会儿吃完饭,我让人送衣服过来,你要是还想看,我们再回来。”
“我……”
“今天是我的生日。”
“可……呃?”梅衫衫愕然。
“今天是我的生日,”卫修又重复了一遍,“到目前为止,这是我过的最开心的一个生日。我觉得,应该还可以再坚持一下,你认为呢,衫衫?”
梅衫衫一句干巴巴的“生日快乐”卡在嘴边。
最开心……吗?
可是明明是他带她来看画,给了她一个惊喜啊。
拒绝在某种程度上和作战是一样的,讲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既然一开始没能甩开他的手,那么被一路牵着回了展馆,在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布置好的餐桌前坐下,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我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价值连城的画作的注视下吃饭。”
终于重获自由的手在桌下蜷着,试图遗忘那温暖干燥的触感,梅衫衫歉意道,“生日快乐。我不知道是你生日,都没有准备礼物。”
卫修倒了杯果汁,放在她面前。
“没关系,我允许你之后补上。”
梅衫衫:“……”
那还真是谢谢少爷格外开恩了。
美术馆不欢迎油烟,因而菜肴十分清淡,以时蔬色拉为主,但烹制的鲜香可口,颜色也搭配得清新爽利,令人食指大动。
卫修把切好的牛排递给梅衫衫,见她尝了一块,眼睛一亮,笑了,“看来我得向厨师讨要菜谱了。”
梅衫衫想起那盘卤猪蹄,心痛得无法呼吸。
他话中的深意,她自然听得出来,她理应委婉地拒绝,可那盘卤猪蹄的遭遇,让她实在无法开口——今天是他的生日呢,还是不要惹他生气了。
而卫修的下一句话,立刻吸引了她的全盘注意。
“那天你问我,是谁对我恨之入骨,想要置我于死地。我说说来话长,但其实说简单,也很简单。这个世界上,最巴不得我消失的人,无非是那几个姓郑的,还有我父亲。”
他表情平淡,提起自己的亲爹对自己厌恶如此,好像谈论天气一样波澜不兴。
“……为什么?”梅衫衫艰难地问。
“郑倚菱在我父母结婚前就跟了我父亲,两人一直藕断丝连。我母亲性子单纯,一场商业联姻,她却动了真情,然而结婚四五年,她一直想要孩子,却迟迟没有怀孕。在第六年,她终于如愿生下了我,可是我还没满月,郑倚菱就带着一个三岁的孩子找上了她,说那孩子名叫‘承望’,是父亲取的。”
“母亲病了一场,外婆很愤怒。当时祖父还在,押着父亲负荆请罪,保证那个孩子只能是郑承望,不可能姓卫,又做主将卫氏的部分股权给了还在襁褓中的我,以作补偿。”
“周家和卫家之间,利益关系也是盘根错节,不宜彻底撕破脸,加上母亲不愿离婚,这事就先这么过去了。两年后,祖父祖母飞机失事,大伯和父亲根基不稳,为了斗叔伯斗堂兄弟姐妹,需要依仗周家的支持。那可能是母亲过得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吧——父亲时时陪伴她,极力讨好她,好像把郑倚菱母子忘到了天边。”
梅衫衫不知不觉间,已经放下了刀叉,屏息静听。
“一晃几年,大伯和父亲在卫氏越来越占上风,慢慢把带头挑事的几个叔伯都压了下去,连站错队的人也都一一逐出。我在父母恩爱、家世显赫的错觉中渐渐长大,母亲婚后多年才好不容易得了一个我,之后再想给我添个弟弟妹妹,都没能如愿,对我更是溺爱有加。我是卫家最众星拱月的三少,谁也不能逆了我的意思。”
梅衫衫完全可以想象小小的卫修骄纵不可一世的样子。
“然而假象就是假象,哪怕维持了十二年之久。也许沉浸在幸福中的女人就是那么盲目吧——在我十二岁的时候,母亲才在无意间发现,原来父亲和郑倚菱母子一直藕断丝连。当然,我很怀疑是郑倚菱故意让她发现的。”
“那……”梅衫衫紧张地攥住了餐巾。她有不好的预感。
“她很崩溃,去找父亲对峙,而一直表现得像个模范丈夫的父亲说,那是他的长子,还有生了他长子的女人,他总不能放着不管。又说她太多心,不大度。”
卫修深吸一口气,“那天我就在外间,听他们争吵。后来母亲红着眼眶出来,拉着我就走。我……我应该阻止她开车的,她明明神情恍惚,情绪那么不稳定。家里又不是没有司机……”
“那不是你的错,”梅衫衫忍不住抓住他微微发颤的手,柔声道,“你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那不怪你。”
卫修反握住她,仿佛要从她身上汲取力量,“你知道,在危险来临的时候,司机的本能是向左避开危险,所以副驾驶座是车中最危险的位置。可是那天,母亲是向右打方向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