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by 说那是因为脑震荡,医生说会再检查脑部,但一有手术房,还是先解决血胸的问题,毕竟刚到的时候还是清醒的。凯萝不懂这些,她与 abby 都没遇过这些。
一片黑暗。柯凯萝现在眼前唯一的光,竟来自窗外。小小的飞机窗外,黑色的云海最边缘,透出一层橘色的光,使得上面的天空变成橘黄、白、再渐变为深蓝色的渐层。日出前的幽暗中,这奇特的景色,不像在人间。
同样的商务舱,不只没有她在身旁,最让凯萝害怕的是:也许此时此刻,恐怕已经永远也不会有机会再与瑞心一起,只是她不知道而已。瑞心只坐过那么来回一趟飞机。我为什么自己来义大利?!我到底为什么要离开她,凯萝咬着牙,用力捏着自己的手,巨大的后悔让她痛彻心扉,她想把自己折断、刺穿。
我愿意带你出来!多少次、多常、多久,住在国外也可以,我再也不会离开你,只要再给我机会。求求你,求求老天爷,求求上苍。我知道错了,拜托,让我再见到她。
凯萝开始祈求,没有信过的所有上帝神佛,所有在这痛苦的人生之上的存在,她愿意用任何事交换,只要瑞心能活下来,只要能给她们机会。她闭上眼在心中虔诚地不断恳求,但她同时怀疑,若有任何伟大的存在,为什么要帮她、这个咎由自取的她。
不,请悲悯瑞心吧,我的宝贝。她是那么善良而无辜。瑞心的笑脸,和她想像中染着血却又无比苍白的她,该有多么痛,或是…她已感觉不到痛了?!这些瑞心同时出现在凯萝眼前。让她回到开心的样子吧,让不幸都发生在我身上就好,拿我的命去换吧。
正努力以 900 公里时速快速横越地球的巨大飞行器里,高分贝的引擎声,包围着安静的旅客。而所有的思绪正继续摧残着柯凯萝的意志。
看着窗外石板路上的外国游客说笑着,是晴天,柯凯萝微笑着,她终于好好地用电话跟瑞心讲了她的决定。听见瑞心很开心,她更开心。然后她联络了几件事,就启程回台湾了。一下子,她已从容不迫地回到台北的家里、放了行李。家里还是熟悉的样子,她还特地看了瑞心的房间,主卧里,也有她没折好的被子。还是大白天,但她等不及瑞心下班,她直接问了瑞心她在哪里,迫不急待地去她采访的地方找她、想把她接走。她好想抱她。
到了那里她找了一阵子,很幸运地远远她就看到瑞心,她美丽的身影即使构不着,凯萝仍感到快乐的感觉…好强烈。台北的阳光中,她跟同事在讲话、边点着头,她认真时的酒窝,是凯萝最喜爱的。感觉她工作告一段落了,凯萝走向她、叫了她。瑞心左右张望着,终于她看到凯萝,她灿烂地笑开、马上朝她跑来。中间她们横着马路,凯萝看着往来的车子,突然感到强烈的不安,她左右看着车流…
不行…不行,瑞心你别过来!一瞬间突然天下起大雨来,最快的雨刷也无法让人看清前方的那种大雨。凯萝紧握着方向盘,白色的水幕挡着她的视线、她什么也看不到,却又不能马上煞车停下来…她开着车快速前进,心里却好害怕,好害怕出事情…忽然,车前方突然从旁出现了人影!
凯萝又再次一身冷汗地醒来,手里紧握的是空的酒杯,而不是方向盘。
机舱里已开了灯。凯萝恍惚地再摸着座椅扶手、摸着前方的椅背确认着,她不在车里,更不在台北。当然,瑞心也不在。前头墙上的萤幕,提示着这飞机目前的航程,到 tpe 还有 1,134 公里。
她不想再睡着,但她也不想醒着。
终于,可以再点酒了,机长终于广播了,下机了、出关了,那行李她甚至不想等,她急得想用跑的去医院。一降落她就拨了艾明的电话。出了最后的闸门,她搜寻着熟悉的脸。
“carol!”循着声音,艾明楬色短发、高佻的身影,隔着人群向她招手,比个手势要她往一边走,她迫不急待地快快拥抱了凯萝,拍了拍她的背。
“来吧,我刚已叫司机开过来等。”艾明仍拥着她,接过行李,她们一起快步往出口走。
“手术结束了吗? ”凯萝刚刚在电话上听她说了,因为 lisa、瑞心的几个朋友都留在那等,abby 决定叫她家的司机载她来接她去,这样最快也最安全,手术已开了一晚上但还没结束,一有消息 lisa 就会打给她。
abby 拥着她的手放下,原来她一直紧握着手机,她停下来看了一下,“嗯,还没打来,没关系,我们上车再打给 lisa,好吗?”
凯萝看着她关切的双眼,下头有黑眼圈,以及在 abby 身上难得看到的疲累。但她的每句话仍然那么有精神。“你…”凯萝开口,却不知要说什么,
“嗯?怎么了?”abby 问她,手又回到她的背上,“还可以吗?你很担心吧?”她抚了抚凯萝的背,这力量也支撑着凯萝继续往前走,
艾明一定一直待在那,没有休息,然后冲过来接她。因为她知道她需要她。“谢谢你。你看起来好糟。”凯萝不禁语无伦次。
“你看起来更糟。”abby 几乎笑了,“没关系,你都回来了,我们一去就会有好消息的…要有信心。”机场的自动门下,强风把凯萝吹得眯起了眼睛,外头还只是清晨的天色。中年男子先帮她们开好了轿车门,再俐落地接过她的行李往车后走。艾明很快钻进了车里,“来吧!很快就会到医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