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若听了良久无言,咬着唇,轻轻摆弄怀中布偶,蹙着眉。我见了她这样子,不愿再强人所难,便道:“其实不知道这些也没什么打紧,你不必为难。是我唐突了。”
莲若摇头,说道:“并没有为难,只是不知从何说起。莲若不过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罢了。不寻常的是我父亲,也就是云夫人的爱子,他曾经做过皇帝,是当今大梁天子的兄长。”
“什么?你是废帝之女?”我脱口而出,大梁国祚犹存,皇室女子却流落到烟花柳巷,这实在太过出人意料,若是传了出去,丢脸程度绝不亚于朱家祖坟给人刨了。
莲若点头,似是忆起许多前尘旧事,梦呓般说着:“很小的时候,父亲总不在身边,他忙。母亲也忙,乳母告诉我,皇祖父身体不好,母亲很孝顺,要常常进宫去照料他。其实,我也不想他们在身边,母亲似乎恨我,父亲对我好,却又有些阴阳怪气。一日,母亲急匆匆回来,同父亲说了些什么,然后他们一起哭。父亲后来不哭了,难得抱了我,问我想不想做公主,住在最好的宫殿里,穿最好看的衣裳。
不久之后,皇祖父死了,我真的成了公主,住进一个很大也很空的宫殿。又过了不久,叛军攻进宫里,你去过北苑吗,我很久以后知道,我父母曾经想从那里翻墙逃走,可是城墙太高了,他们爬不上去,然后父亲命一个跟他走到绝路的部下杀了他,那部下照做之后,就用还沾着我父亲鲜血的剑抹了脖子。而后,母亲也是自裁。”莲若说到这里幽幽地叹了口气,“如果我是个男孩就好了,如果我是个男孩,他们就会带我一起走,我们就能死在一起。”
“可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听闻废帝的女儿是被烧死在了自己的寝宫之中。”
“一个世上最好的人救了我,他就如同天神降临,将我从火里救了出去,保护我,照顾我。又将我安置在城郊一户农家里,想我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养父养母虽然清贫,但没有其他子女,都待我很好,比亲生父母还要亲切。可安稳日子不过只一年,一切又都变了。
是一个清晨,我做了个噩梦醒过来,起得有些迟了。推开门,一眼就望见养父在院子里倚着锄头站着,觉得有些奇怪,平常这时候他早已下地干活去了,我喊他,他不答应,我去拉他的手,他就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我怕极了,跑进厨房去寻养母,炉灶里已生了火,架了锅水煮着。养母背对我站在灶边,我急急忙忙去拉她的手,想要她去看看养父。不想刚触到她身子,她的头就滚了下去,掉进锅里,水花溅到我脸上,很烫。
我呆呆站着,吓坏了,只晓得哭。忽然听到有人在耳边说‘不要哭,到我这儿来,我已经找了你很久。’
我听了那声音回头,就看见了那个这世上最美又最恶毒的女人倚在门首,她对着我笑,嘴唇红得像鲜血。
☆、真面目
我怕那个红唇的女人,不敢过去,踮起脚站在锅边,想把养母的头捞出来。但她恶狠狠将我拽出屋子,她驼背的狗腿子,一把火,烧掉了屋子和我养父母。
那个女人说她是我的祖母,可她当年的脸比我父亲还要年轻。如今,又比我还要年轻。我怕她,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像第一眼看见她时一样害怕。
她喜欢我怕她,又总以我不对她亲近为由,折磨我。她待我一点不像是她孙女,甚至不像一个人,只是玩偶,这里所有的骨头,绾云楼中所有活物,死物,都是她的玩偶。那个老驼背,就是她最听话最喜欢的玩偶。”
“照你所说,她是你祖母,瞧着却比你年轻,这就怪了。对了,她虐杀这么多年轻女子,可是为了取她们的血?我听说有些疯婆子会取chù_nǚ之血养颜,难道真有效果?”我看了一眼那些堆积在脚边的枯骨,有些疑惑。
“不是。她只是为了取乐。她对于断肢残躯、惨叫还有鲜血有一种异乎寻常的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