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是谁?你看在谁的面上不杀我?”
“我认识你很多朋友么?大夫,在我改主意之前,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我的朋友?原君游的面孔忽然浮现,他对林虑竟这般重要。我忆起云台山中的一些事来,心死如灰。
只好离开这里,临走时还是带走那张古琴。因为它不是我的,它属于莲若,不能随意丢弃这里。
我由一条荒僻的古道走,战火同样烧到了古道,孤身一人,或许走不回汴州城,但我还是要继续走,不停走,直到死。
独自栖身在破庙时,望着天降下的大雨,我想起那个在雨中,我从乱葬岗背回去的家伙,那个我为他治过许多次伤的家伙。他现在死了,被我杀了,我却还活着。我确信自己将来会不得好死。
回顾完今生的罪孽之后,我又想起林虑,她的身心分属于两个男人,两个男人都不是我。
希望朝廷能一振雄风,将这伙反贼通通杀尽,如此这般,林虑与母乙的婚事就黄了,我恶毒地想,又抱起已发过誓永不弹奏的琴,冰冷僵硬的手指触动琴弦,却没有任何乐音。略一迟疑,再拨一下琴弦,发出一声空涩的音来。
终于感到了厌倦,将琴扔在一旁,闭上眼,靠着神台枯坐,神庙之外的风雨声渐行渐远。
梦中天朗气清。
父亲除了逗弄大哥那生得粉雕玉琢的胖儿子虎君之外,万事不管。大哥拿出长兄风范,与母亲一同商议我的婚事。他先拿出蓍草占卜,得出一个不吉的预示;又起出铜钱算卦,算出一个凶卦。于是劝我:“若是早上十年,我家与许府或许算得上门当户对,可如今,门第实不相配。本就不该去高攀他家,卜筮的结果又不吉利,这门亲还是不结为妙。”
眼见家中除了那年方三岁的大侄子,竟无一人支持这桩婚事,我开始重新考虑起私奔。不过还剩最后一个法子。
其实清宛的父母兄长也无一人看好这桩婚事,可我的小木头终于机灵一回,请了个许府无法拒绝的说客。
清宛的做法很值得效仿,正好我家也有个无法拒绝的客人。
主意已定,立即打了一大壶酒,兴冲冲去寻旷夫子。
然而,在夫子家柴门外,听着门内虎啸龙吟,鬼哭狼嚎之声,提着壶酒,进退两难。
过了多时,门内大战仍未平息,经过深思熟虑,我以为夫子若是给打死了,便无人可为我说媒。便壮了胆子敲门,无人应门,再壮了胆子推门。
门倒是一推就开,一开便看见旷夫子左脚套只脏袜子,右脚什么也没穿,提着裤子在前方跑,师母蓬头垢面,凶神恶煞,提着扫把在后面追。
两位长辈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我便退后几步,将门掩上。过了大约一顿饭的功夫,我重新敲门。旷夫子将门打开,衣冠整洁,气度雍容地对我和蔼一笑。我连忙恭敬道:“多日不见,不知夫子与师母近来可好。”
“俱好。令尊安否?”
“家父近来很好,劳您挂念了。”
夫子一番寒暄后将我迎进门去,师母正坐在堂前纺纱,我走过去问好,师母便放下纺锥,起身笑道:“二郎来了,令堂身子骨可还康健?”
“家母呀,吃得好,睡得香,老念叨您呢。”
我与旷夫子避了师母,在窗下小酌。言谈间我小心翼翼,苦心孤诣,历经千辛万苦,将话头由黄帝大战蚩尤拐到萧何月下追韩信,再由萧何月下追韩信拐到冠军侯大破匈奴,再由冠军侯拐到武帝,由武帝拐到《秋风辞》,由《秋风辞》拐到李夫人,由李夫人拐到上巳节,最后终于拐到了我的婚事。
饶是其间有如此之多的过渡,旷夫子听罢仍是大怒:“你们这些年轻人,不晓得专心念书,净会斗鸡走马,胡闹厮混。别的且不提,就说上巳节那天,老夫好端端到城外洗个澡,竟一路尽遇着这些个男女,男男,女女,不成体统,有伤风化。他们做出这些个丑态不害臊,倒教老夫我老脸甚辣,老眼甚辛……”夫子说着,蹙了眉头连连咂嘴,令我想起,我那大侄子咬了口酸果子后脸上就是这等模样。
“可您和师母当年,不也是在上巳节于水边初识吗?”我不忿道。
“当年我辈交游,那是发乎情,止乎礼,何等拘谨。哪似汝等小儿放荡。再说,汝师母那等咆哮之态,可是令老夫我痛悔二十年呐!这要是当年——”
“夫子,小点声。”眼见夫子越说越是愤慨,我连忙指了指堂前的纺车提醒。
夫子连忙住口,一抹额上冷汗。
“夫子,咆哮之态,嘿嘿,原来您就是这般看待师母,这咆哮二字用得呀,绝了。”
“哼,吾妇咆哮之态美甚,西子捧心之容亦难与其争辉,你个黄口小儿——”夫子呡口老酒,一翻白眼,“懂个屁!”
“既然如此,我可得跟师母将这“咆哮之态”好好说道说道,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师母,您——”
“你若还想娶那许家女儿,就闭上鸟嘴。”
我乖乖闭上鸟嘴,回家等,傍晚时终于等到旷夫子上门来,却见他还一手提了瓶酒,另一手千辛万苦抓着只小母鸡。这令我满心不安,决定事成之后定要提只大肥鹅回谢。
父亲见旷夫子登门,十分高兴,将正在呼呼大睡的虎君摇醒,扯了他身下睡的席子,然后将席子铺在枣树下,支上张小小木案,与旷夫子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