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道的堤坝工程一边顺着赣江一路下行建设,户部也一路有条不紊地安置流域附近的灾民、配粮等等。
时近八月,雨季持续不散,汛情更紧,有当地经验丰富的老河工说若不能在下一次潮峰来之前将全河竣工,恐有决堤之险,于是苏烨城决定加快工程进度。
然而何禹带兵不多,除去日常护卫一队、附近平山越匪患一队以外,即便剩余的所有兵士都进入河道的工程,人手依旧不够。何禹向苏烨城提出需要当地xx县的援助,征调民夫前来治河,问苏烨城有没有足够的钱粮来支撑这部分的费用。
景朝承平日久,国库充盈,苏烨城自然同意,于是两人便向当地县令和州知府交涉,请求协助按户征调符合年龄、且非独生子女的青壮。谁知却碰到了钉子,县令支支吾吾来回扯皮,态度不明,然而河道之事紧要耽误不起,两人一再追问之下,县令才说本县符合要求的民户并不够。
然而光他们一路所见的农耕繁盛的情形来看,分明便不是这样,苏烨城按一贯的官场思路去想,以为县令不知何故与他或者何禹有过节,所以故意作对,有所隐瞒,便十分生气。而何禹却说你别急我去查查,于是半夜亲自夜探府衙,从府内盗出了户籍,这才发现县令说的竟是真的,一县之中每年缴税之户竟不过百。
何禹莫名其妙,苏烨城却一下子反应过来了,说必然是乡绅地主瞒报蓄养私户,以便低价压榨农民和逃税,所以县令无法应允的原因就在于其实这些佃农都是被豪族乡绅想办法c,ao作成了私有财产,而非仅仅是雇佣的佃户,他征调不动。
何禹震惊,说各地都是这样吗,苏烨城说京畿直隶不会这么明目张胆,但是山高皇帝远,又不好统计管理的地方基本都是这样。
何禹生气,说那这每年少缴了好几倍的税,都是朝廷的,苏烨城无奈的说历朝都是这样的,有什么办法,何禹默然不语。
第5章 17-20
17.
然而河道工事却必须想办法找到足够的人手,何禹的意思是让苏烨城直接以钦差之权,他又是江西巡抚,可以将所有推脱的、不愿意得罪乡绅的县令就地免职。
苏烨城无语,说我又不是你,一上任就搞人,你这样粗暴的话只怕反弹会更大。而且这个县令虽然咱俩不熟,但是他据说是之前陛下钦点来历练的地方官,以后早晚要入朝为佐,你直接把陛下的人搞了,陛下肯定会对你有意见的。
何禹听了很不高兴,说得罪就得罪了,陛下若是因此怪罪我受着就是。而且你是江西巡抚,江西数十万生民重要还是帝心重要,你自己看着办,说完就直接走了。苏烨城愣了半天,终究追了出去,说你说的对,我刚才想的太顾眼前蝇头小利了。
于是苏烨城一边去送罢免令,一边何禹带兵随着他一路查抄乡绅,因为来的突然,毫无准备,故而隐匿户口瞒而不报偷税漏税的证据被拿了个正着,两人强行将一县之民从地主户下脱出另立户籍,而后又以大量的钱粮为酬,雇佣了民夫前去修河道工事。
苏烨城知道轻重,对于哪里该花钱十分有数,因此下令严禁克扣民夫的酬劳,佃户们一看去河道做工的钱都能归自己拿,又待遇优厚,十分划算,便都欣然前往。
而后一传十十传百,连邻县都有很多人前来聘工,工程进度便快了很多,新的堤坝终于在汛期最严重的时候到来之前完成了。
两人坐镇江西,终于等到汛期过后,又马不停蹄的安置灾民、从邻省调配务农工具、安排土地重新垦荒等等。直到十月,局势渐渐平稳,苏烨城也在当地站稳了脚,继续任职江西巡抚,何禹便领兵回京了。
回京之后傅怀尧先是在朝堂上大肆表彰宣扬两人的治河功绩,言语中颇多暗示,等下次有新职空出位置来就升官云云。
众大臣知道何禹实绩在手,又为官清廉没有把柄,实在无可挑剔,帝王又看重,因此皆不敢反对,并且各自暗中战战兢兢,生怕哪里出个错被陛下抓住机会就地免职,给这位朝堂新贵腾位子。
而两人私下见面之时,除了多月不见的叙旧,何禹着重提起了乡绅大族隐匿赋税、压榨佃农之事,颇为忧虑。
傅怀尧也感叹说此事历朝历代屡禁不止,先帝在位时也想过整治,然而也只是某一州一县的长官做事有为,才能稍微收敛,一旦调职依然如故。
而整个景朝的整治更无从谈起,不是傅怀尧不敢触动利益,而是主事之人必须是自己的心腹,并且完全忠诚。说到这里,何禹c-h-a嘴说为何不让属下去,主人是信不过属下吗。
傅怀尧非常纠结复杂的说,不是信不过,而是不愿。我说必须忠诚的原因是,因为历来社稷图强的变革,主事者从没有过善终,万一激起众怒,到时候恐怕要牺牲掉主事之人。而我根本不舍得让他们如此,不然为何朝中能为我做此事的人这么多,不止你一个,我却迟迟未动。
何禹听了傅怀尧完全没有矫饰的直白之语,当即跪了下去,轻而坚定的说,若能使陛下新政顺行九州,我愿以身为陛下辟路,九死无悔。
傅怀尧看着他的坚如磐石的身影,良久未能言语,知道此事虽然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