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师徒如父子的话,那他和周明孝就算半个兄弟了。虽然他走的时候便决定不会再跟组织里的人有牵扯,但是对于周明孝,他也许真的想得不周全,毕竟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两人都可以用「相依为命」来形容。
走到沙发前,他坐了下来,对面的周明孝一直看着他,像是在确定他这两年多之间的变化。不过除了长了一点的头发和黑了一点的皮肤,他还真没什么大改变。
「嗯……还是以前那个德x_i,ng。」
「师兄,对不起。」陆绚诚心的道歉。
周明孝没说话,最后轻轻叹了口气。「陪我下一局吧。」他把棋盘往中间推了一点,「你走了之后,只有我自己跟自己下了。」
「跟我下有什么好玩的,我从来就没赢过你。」
「陆绚,」周明孝轻唤他,眼里有着淡淡的不苟同,「有时候装傻是迫不得已,可有时候就是故意伤人了。」
摸了摸鼻子,陆绚决定转移话题,「卓文信和言熙玲——」
「你见过他们了?」
「嗯。」还差点被杀了。他知道他们、甚至包括以前的自己都可以算是杀人不眨眼的人,却从未想过彼此也有兵戎相见的一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他们会背叛组织?」
周明孝没有回答,沉默片刻之后,站起来往落地窗走了过去。
窗外正对着一个水池,再过去是花田。那是周明孝种的芍药,几乎只有一种颜色,虽然还未到最盛的花期,但是仍有开得娇艳的。
看他的样子,陆绚知道恐怕这又是一个问不出答案来的人,所以没有再问下去。他知道周明孝不想说的时候,谁问都没有用。
走到周明孝旁边,他看着窗外说:「无论人怎么变,这些花倒是永远一个样。」他知道自己的师兄就只有这一个嗜好,把这些花照顾得无微不至。
周明孝扬了扬嘴角。
「可惜,没看到开得最好的时候。」陆绚又说。
「不对,」周明孝摇头,「这两个月才是开得最好的时候,你回来得正好。」说完,伸手把落地窗拉开了一点,夹杂着青草和泥土气息的风立即钻了进来,吹起他额前的刘海。
陆绚看到他额边的一道疤,那是小时候周明孝为了救他而受的伤,那本应该是在他身上、甚至是要了他命的一击,却被周明孝代为承受了,因为他说:我是你师兄,相当于你的兄长。
一下子陆绚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一样,胸口闷闷的,明明不应该伤感,却止不住。
想转移一下注意力,他转过头四处乱看,然后看到摆在一旁的钢琴。
黑色的史坦威三角钢琴,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
「这琴还在?」陆绚来了兴致,走了过去。
周明孝看了看他,也跟上前。
陆绚会弹钢琴,但是并不擅长。其实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好像什么都会一点,却又什么都没学出名堂。
站到钢琴前,他伸手按下一个琴键,「弹一曲吧。」他转过身对周明孝说,「好久没听你弹了。」
周明孝笑着问:「弹什么?」
陆绚笑而不语。
想了一下,周明孝像是想到了什么,微笑着走到钢琴前坐下,伸出双手放在黑白琴键上,修长的十指仿佛天生就是为弹奏而生。
第一个音节响起,几个简单的高低音交替之后,cloo you简洁优美的旋律便缓缓出现。
这时森走了进来,看到他们也没有作声,只是放轻脚步走到陆绚旁边。
陆绚抬起头,竖起食指放在嘴边,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继续看着周明孝。
森闭上眼,静静听着琴声。这架琴,自从陆绚走了之后就没响过。
曲子弹到一半左右,陆绚不禁蠢蠢欲动,他坐到周明孝旁边,伸手弹出第一个音节之后马上找到了感觉,而周明孝也像是知道他准备好了一般,收回一只手,和他一人一手的合弹起来。
曾经两人也这样配合过,但那时他们总把一首曲子弹得七零八落,如今时隔多年,他们没怎么练习,却反而好像进步了。
看见陆绚加入弹琴的行列,森站到他刚才的位置,微微斜靠在钢琴边。
这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个下午,外面阳光正烈,园子里花香正浓,总之,一切美好得不象话。
陆绚想,他一生都会记住这个瞬间,这种感觉应该就叫做幸福。
他们几个人在一起十多年,却只有今天才是真正放下所有,单纯的享受着这一刻。
一曲终了,宛若梦醒。
长长舒了口气,陆绚笑着说:「看来我总算还有一点音乐细胞。」
周明孝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地笑了。「这么多年,你大概也就只记住这一首曲子吧。」
「我又不打算当钢琴家,会那么多首曲子干什么?有这一首够我自己听就行了。」他回得理直气壮,然后站起来看了森一眼,「我去上个厕所,你们先聊。」
「回你房间休息一下吧。」森说,「等一下我去叫你吃饭。」
稍稍愣了一下,陆绚才点点头,拍了周明孝的肩膀之后才离开。
等陆绚走后,周明孝也站了起来。「你打算怎么跟他说?」
看了一眼陆绚离开的方向,森没说话。事实上,也许并不需要说明,因为无论说什么,结果都只有一个,他们没有选择。
没得到回答,周明孝也没有继续问下去,他看了森一眼,后者沉默了几秒,想转身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