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
像是丈夫出门前的道别,陆绚没回应他,沈川也只是不在意的笑了笑。
等沈川走后,陆绚看了一眼门口,又一动也不动地坐了一会儿,才伸手打开床边的矮柜,从里面拿出一个玻璃杯。
那是个很普通的杯子,但是杯里却装着深红色的液体,像是新鲜的血浆,红得发暗、像是眼球一样的东西浸泡在里面,样子绝对算不上好看,味道也不好闻,不过倒不是什么腥膻恶臭的气味。
看着杯里的东西,陆绚的手指下意识的在杯缘一下一下地摩挲着。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护士来巡房,推开门就看到陆绚站在房间里,像是要出去的样子。
「怎么了?」护士走上前询问。
「想去小花园。」陆绚闷闷地回应。
值班护士咦了一声,「现在去吗?」
他点点头,然后好似有点委屈地咕哝,「白天忘了去。」
这个时间照理说已经不能外出,但是陆绚身份特殊,而且负责他的医生护士都知道这个病人要是有什么事没做完,绝对不会老实睡觉的。
斟酌一番之后,护士答应和他一起去小花园里坐一会儿,但不断强调只能一会儿,马上就要回来,看陆绚点头之后,又帮他加了件衣服,才扶着他一起出了房间。
进了电梯,陆绚友善的和其他值班的医生护士微笑,直到出电梯,都与平常无异。
来到小花园,护士问:「想去哪里坐?」
陆绚抬起头,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片矮树丛。
「那里?」护士疑惑地看他。
陆绚点头,仅存的左眼直勾勾地望着对方,然后慢慢的下达指令。「那里,过去吧。」
护士安静了下来,看了他一会儿,才转身朝他指的方向走过去,到了树丛之后就站着不动了。
低下头,陆绚有些疲惫的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使用催眠能力其实有些勉强,不过他没有心思管那些,很快地扫视了一眼,确定四下无人之后,立即往小花园的另一头跑了过去。
而他身后的大楼中,沈川站在他病房的窗边,低头看着正在费力爬墙的他。
他的行动已经不如以前那样灵活,无论是体力还是j-i,ng神,失去了长期寄生在右眼的种子,多少还是对他产生了影响。
沈川为此又多了一些罪恶感,但是看着远处那人努力的样子,像是刚生下来学走路的小动物一样笨拙,不禁又笑了笑。
楼下,陆绚终于爬上了墙,只是在墙头上还没坐稳,整个人就摔到了墙外。
目睹一切的沈川几乎可以想见他的叫骂声,又觉得还是这样的陆绚好。
「那时我离开你,现在你离开我,这样我们算是扯平了,我会重新让你知道,你是属于谁的。」
烧了那幢房子,他还可以再建一幢更大的,反正迟早有一天陆绚会回来。
那个人不适合被豢养,给他更大的空间,才能让他安心地待在自己身边,直到他们的骨头都变成灰烬的那一天。
他知道陆绚会回来,甚至相信他会把种子重新种下,一如自己当初没有毁掉那棵树一样。
那棵树是他的心血,虽然失败了,却没有失去全部的意义。
低下头,看了一眼窗台上花瓶里的花,他伸手把芍药抽出来,在手里把玩了两下之后,抬手扔出窗外——
芍药花丛里,男人踏着夜色缓缓穿梭其中,整片的芍药花田除了叶子外,已经枯萎到没剩几朵了,要挑出完好的更是不容易。
手里捧着一小把花,男人弯下腰又摘了一朵。
这些花以前他是舍不得动的,只是现在,它们已经有了其他的意义。
捧着花来到烧得成为废墟的房子前,他放下花,悼念已经逝去的一切。
他以为自己会心怀怨恨,但是真到了现在,却发现根本恨不起来。
看着已经残缺不堪的自己待过十几年的地方,男人失神很久,直到一阵凉风刮过,把地上的花吹散,他才回过神。
扬起嘴角,他垂下眼,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花,转身往夜色深处走去。
他知道,死,并不是一切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