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黄煜斐去了家茶餐厅,就在附近,小潭山西侧海滨前的小街上。铺面简洁朴素,窗户倒是很大。站在外面,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用餐的情况,和这小街一样,冷清得很,甚至算得上门可罗雀了。
原来是饿了,我也饿了,李枳这么想着,摘下口罩准备过两分钟就进去,直接坐在黄煜斐对面,吓他一跳。但等他喘匀了气,正要推门时,却猛地停住。刚才玻璃反光看不清,现在他看见了,黄煜斐坐的那张四人桌上还有个人,是男人,似乎还不经意间和他眼神对上了那么一秒。
距离加上屋内昏暗的光线,导致那人面容有点模糊,李枳把口罩戴了回去,在店外的花架边上藏好,随时准备跑路,又拿起事先准备用来偷窥男友的小望远镜悄悄地往里睨。他承认自己这样确实很神经质,随后他看见谢明夷的脸。
那人还是一副言笑自若的模样,领带松松地挂在衬衫领口,和黄煜斐斜对角坐着,正聊着些什么。
黄煜斐则划着手机,偶尔抬眼跟他说上几句,从侧脸看,显得有些爱答不理。
李枳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进去比较好。他想: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你不止一个手机啊。
又想:关掉我知道的那个,也正常。
他觉得黄煜斐的状态可能已经不需要自己担忧了。那种惯有的、带点懒散的自信自适,如此鲜明地呈现在望远镜的镜头里,染着午后的几缕阳光,和以前并无区别。
亏我还火急火燎自责自厌了一个礼拜,不过,你没事不也挺好的?别像我似的,天天吃药嘴里都苦了。李枳默默想着,有点悻悻地,放下望远镜,垂眼看着花架上的栀子雏菊发愣。
愣了没多久,他就被身边声响吓了一跳——有人推门进去,看背影是个女人,身量娇小,穿着米黄色的露背长裙,耳环铃铃作响。
随后那女人坐在了他所注目的那一桌。挨着谢明夷,正对着黄煜斐。
李枳皱眉,举起镜头一看,不祥当即得到验证,就是谢明韵。那姑娘的妆容画得比上次见李枳时浓得多,挑出一双水灵的猫眼,配着低领裙上方雪白脖颈上挂的、繁复闪烁的项链,倒像是盛装打扮来参加派对。
乍一看跟这邻家小店格格不入,跟她对面坐着的,穿连帽衫的黄煜斐也不是很搭。
但她脸上的笑容是灿烂的。
谢明夷也挺灿烂,拍了拍妹妹的肩膀,一边喝茶一边谈笑着,莫名给人一种慈爱的感觉。再看黄煜斐,竟也在笑,还放下了他的宝贝手机,一瞬不瞬地看着谢明韵。
李枳换着角度观察这三人组合,脑子有点发木,觉得自己或许该知趣离开,找点甜水喝。
但要他真走——他怎么可能甘心。
就这么无趣地,无言地,他看了一阵子。口罩有点潮了,糊在脸上不怎么舒服,他也不敢摘下来。他怕黄煜斐猛地转头往窗边一看,自己原形毕露。
好在那人一眼也没往这边瞧,一直跟那儿聊天,专注地听着眼前兄妹讲话。上了几道菜,他也不动一口,就那么似笑非笑地始终把注意力放在小口啜茶的谢明韵身上,在李枳看来,他如同隔了一层雾。
而谢明韵不知听了什么,脸上时青时红,又着急又激动的样子,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跟上次李枳见到的淡定千金简直不像一个人。
哪儿来那么多事儿要聊?不过黄煜斐确实就是这样,他总能那么笑笑地,把对方搅得心神不宁,但是,果真无论对谁都如此吗。有个气球,怼在李枳心上,慢慢充气,充得老大。
紧接着他看见黄煜斐从包里掏出个丝绒小盒,起身放在谢明韵身前的桌面上,又翘着腿坐回去,没什么波澜地观察对面二人。谢明韵和哥哥对视一眼,把小盒打开看——她怔了怔,眯起双眸,腮上显出红晕,哪怕再迟钝也能看出,那是惊喜、幸福的表情。
仿佛还掺了点放下心来的意味。
如果李枳当年拿到了理想学校的offer,或者演出一场赚了一百万,可能也会是这种表情。
哪怕再没常识,再缺心眼,也大概猜得出来,一个女孩子在想嫁的男人面前,收到什么,会露出这副模样。
况且这会儿没人比李枳更敏感了。
看见谢明韵盈盈起身,李枳听见气球爆了,挤在胸腔里,炸得他心里好一阵悸痛。他低低地垂下头,死盯着地面,仿佛一盆冷水兜头灌下,五脏六腑全绞在一起,呼吸都刺得慌。
然后他逃命似的离开了自己的偷窥点,跑走之前,甚至不敢再抬头往里瞧一眼,他怕看到什么,怕自己连步子都迈不开。狂奔在熙攘的大马路边上,他把望远镜丢进垃圾桶,又扯掉口罩,求生似的大口呼吸。
李枳回到了先前蹲点的隐蔽角落。这是他的第一反应,不知为什么,或许是培养出了革命感情,那片树荫能让他感到些许平静与安全,好比逃难的人总想回到故土。他怔怔地,靠坐在围墙下,不敢再往小区里看,仿佛那是奥斯维辛似的。他只敢往地上瞅,注视卵石上蚂蚁搬家,出乎意料地一滴泪也没流,像是吓傻了。
渐渐那树荫也要消失——夕阳不知何时把下午的那轮圆日顶了下去,正恹恹地半躲在云里发着赤色暗光,再不能在地上照出明显的y-in影了。于是李枳站起身来,揉了揉腰腿,跨上租了四天的大摩托,转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