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个疯女人一哭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即将失去所有主动权,甚至一句重话也说不出口——往日苏玉玲一旦没辙就哭,一哭,李枳就服软。
简直幼稚、没品极了。他心说,您还真是非常会找我的弱点,但这回我是不会服软的。我懒得理你。
苏玉玲见他没反应,又继续大哭:“我去死好了,生了你这个东西,二十岁之后人生全部毁掉,我去死好了!”
李枳尽管心慌,但出奇平静:“那真抱歉,我这命确实是您给的,后悔了吧。您知道吗,高考第一天晚上,我半夜发病,家里也没人,第二天迟到了就没考成理综。我知道我绝对考不上志愿大学了,出国更是没戏,这世界上除了三本没地方要我了。英语散场之后,我从考场出来,在街上乱走,天黑了就爬到高楼上,抽完了身上剩的十几根烟,准备跳下去。”
他顿了顿,他知道这事说出来之后,自己跟母亲就真是没话说了,但他并没有就此停下,继续不疼不痒地说:“我最后为什么没跳,您不知道在哪儿浪呢,突然给我发了条语音,说您今晚喝粥,问我晚上吃的什么。您好像喝大了吧,还叫我宝宝,r_ou_麻得我j-i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然后我就怂不拉几地从楼上走下去,没死成。其实这件事我真挺感谢您的,但也就这一件。”
苏玉玲抹着眼泪,声音小了点,却还在孜孜不倦地哭着说他没良心,说自己要去死。
李枳走到门边,看着雨:“随便了,死不死是自己的事。但我要说清楚,第一我没办法跟女人交往,我就是您说的不堪的同x_i,ng恋,第二刚才那个男人,我和他不能叫乱搞,我只是喜欢他,和他认真在一起,不是在卖身,也绝不会找他要钱。您不能理解的话也没关系。”
顿了顿,他又道:“妈妈。对不起。我出门了。”
他出了厕所,去客厅穿上外套,没拿伞,因为他唯一一把伞刚才给黄煜斐了。但他也不是很在乎,头也不回地朝院门走去。
雨越下越大了,噼里啪啦地响,槐树冒的新芽被打到地上,乱糟糟地铺着,夜色中看不太真切。李枳感到麻木,却又头痛欲裂。站在门前,他缓慢抬手,心想怎么这么冷,冬天真又回来了吗,我现在该去哪里,又要去老酒吧蹭一晚上吗?等走过去手机估计都淋坏了,肯定也会把人家座位给坐s-hi,多不好意思。
可他也没什么别的地方好去。发生了这种难以描述的难堪事,当着黄煜斐的面,他还无缘无故地冲人家发火赶人家走——到现在,又跟个落汤j-i似的,求黄煜斐收留,他做不到。
推门的时候他倒是没想很多,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洒脱。无所谓了,他想,黄煜斐开始讨厌我也是我活该。我得解释,得挽回吗?以这两天j-i,ng神状态,可能做不到。那晚两天呢?晚两天他就会彻底对我失望吧。
他终于想起什么叫欲哭无泪。这段日子总有人耐心地听他乱哭,他都快忘了这感觉。
梦魇果然是不吉利的预兆啊,果然只是个开始,李枳感叹,推着木门,听见“吱呀”一声。
结果推开门就看见有个人正站在门外的巷道上,撑着把黑伞。地上流着小河,那人找了几块砖头排成条路,站在其中两块上面,德比皮鞋上有晶莹的水珠,映着路灯的微光。
黄煜斐就这么优哉游哉地站在大雨中,看着大门,抽着烟。
烟头忽明忽灭的,怎么会这么亮。
看见李枳出来,他就笑:“等到你了。”
李枳一时间僵在门槛上。像是屋里藏着什么洪水猛兽似的,他又立刻缓过神来,把门死死关上,压在背后。
他哑着嗓音道:“哥……”
黄煜斐掐了烟,朝他招手:“快点踩着砖块过来呀,路都给你铺好了,快过来,快过来。”
李枳心怦怦跳着,也顾不上砖头不砖头了,他没这工夫。直接踩着水撞进黄煜斐怀里,那人的夹克冷得像冰一样。
黄煜斐摸了摸他s-hi漉漉的头发:“我要撑伞,不能两只手抱你了。下雨天果然好讨厌啊。”
李枳简直不敢看他的眼睛:“为什么要等我?”
黄煜斐轻松道:“因为小橘说了会找我,但是,不像真话,我担心你笨蛋,又一个人去奇怪的地方。”他又去捉李枳的下巴,轻轻地捏,“不说了,先回家吧,好冻。”
李枳仍低着头:“我是个混蛋。”
黄煜斐最后捏了一把,又抓住他的手,领他踩着水浅的地方往胡同口的方向走:“是啊,娶了混蛋老婆,也只能饿着肚子在大雨里抽烟咯,你说惨不惨。”
“哥肚子很饿吗?”
“好饿,而且头好晕,一晚上,只顾上喝酒,真的好惨,这个雨也好讨厌,我要哭了。”
“我一会儿给你做面条……我,我给你泡醒酒茶,”李枳终于抬起脸看他,“你还得洗个热水澡,哥。”
“好啊,面条里给我卧两个荷包蛋好不好?”
“好,”李枳刚答应完,就又把头垂下去,很没出息地哭了出来,“对不起……”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胡同口,有亮光的地方,黄煜斐回头就看见他的红眼圈,有点发慌地把人揽进怀里,几乎是夹着他往自己的公寓走。
“看着我,小橘,你看看我呀。”他盯着怀里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说。
“我不想哭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流眼泪,一般这种情况我都不哭,”李枳抽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