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怎么说的?”
楚翛倒是片刻后便自在如故,将许留山的医书毫不怜惜地一卷,走到秋笙背后抽走了两本奏折大略翻了翻,脸上神色顿时不太好看了:“这都是些什么?军机处都不拦拦么?”
秋笙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眼角一扫,发觉楚翛随意抽去的奏折竟一本是左相陆允,另一本则是按察使赵彦呈上来的,这两人的主意倒不是不可用,只是言辞间颇为不妥,或扯东扯西或过于偏激,明明是论如何处置大财在握的各地大商财主,前者言多必失地谈到了秋笙眼下最想回避的子嗣问题,后者则将秋笙不顾个人安危亲率西北军冲锋的行为好一顿臭骂,诸如“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这是置大越安稳于何处”一类的屁话都不假思索地写在上面。
山河破碎之时,居然有个酸文人跳出来重申面子工程之重要,别说浴血奋战又迎了劈头痛骂的秋笙,就是楚翛看了都差点儿气出一口血来。
此等风气若是在朝廷之中横行,国还可为国,家还可为家么?
秋笙在旁侧自然将他这些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明明知道他在忧心些什么,却存心打趣道:“阿翛别怕,我早就不去后宫了。”
跟此人混了许久,这等程度的混账话楚翛纯当一阵妖风刮过去,揉揉耳朵也就算,转而正经道:“都是这样的东西?就没有个说话靠点谱的?”
秋笙在一堆小本子里扒拉了半天,找出几本递过去:“胡天都、江辰、王九斯,还有那个礼部尚书丁谷,虽说政见不同,到底算是各放异彩。老头子一辈子没见着江河飘摇是个什么样儿,况且先皇藏得太好,他大手大脚吃着银两,这帮老臣根本不知道国库早成了个养老鼠的空洞,话说出来未免与现实有差,你看看。”
楚翛拿过来翻了翻,突然就觉得此人内心盲目乐观的毛病简直是病入膏肓,治不得了。
这些人都以为国库尚有周转余地,还在折子中写什么“徐徐图之”,殊不知他们陛下已经想秘密召集锦衣卫抄家抢米吃了。
“再徐徐就又有兵打进来了,”楚翛凝神看完江辰的折子,与王九斯的并排摆在一处比了比,“历来有以银票代替高额银两的传统,若是能以一文不值的纸票子把真金白银收上来,先将国库危机缓一缓,军队和新建的水师整顿好了能带着上战场是首要大事,后来这些账可以慢慢分期支付,如一年还十分之一之类,或者始终能将财力大头掌控在国库这里也可。”
“倒是个办法,”秋笙点头认可,“只是万事开头难,怎么收上第一批银子?那些大商户恐怕都是守财奴,没一个愿意往外拿钱。”
国人传统观念终究还是愿意买房子而不是租房子,喜欢金光闪闪的银锭而不是风一吹就飘了的纸片。
楚翛不当回事地笑笑:“敬酒不吃吃罚酒就是了,不愿意拿,就逼出来。”
秋笙一愣:“怎么逼?”
“眼下军中兵力不足,兵部董琦大人已经在大张旗鼓地全中原招兵买马,虽说大国将倾之时吾辈舍生忘死是应尽之责,可世道无常,终有只求自家平安而企图置身事外的人,”楚翛找出蔡杜的奏折递给秋笙,“既然有钱买官,何愁无财换命?”
“你这是要…”
“这些肥头大耳上场亦无战斗力的r_ou_虫还不如不带去,眼下招买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一下青壮年男子,强征,不从当场让他人头落地。这样,五十两银子换一个人如何?”楚翛脸上仍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不行,因材施教,这样,富贵人家一百五十两一个,穷苦人家二十两一个。还得弄一个最低限额,不能都怕死无人充军…唔,大户人家只能花钱保半数合标丁壮,小户人家…小户人家不必管,他们买不起。”
“你这是讹诈,”秋笙哭笑不得,“外头还没收拾利索,自己人再起义了我怎么好?”
楚翛微微睁圆了眼睛,颇为惊讶地看着他:“哪里讹诈?告示天下,纸票子和银两一致效用,若有店家不配合…”
他话没说完,秋笙便接上道:“杀之而后快…反正也杀不掉几个。”
“没错,大多数非屠户的小老百姓活了一辈子没正经见过血,杀j-i儆猴只要一只j-i就够了,”楚翛说到这儿,扭头笑了一下,“这都是战争时期特殊方法,一旦天下太平,还要迅速恢复正常制。”
外忧火烧眉头之时,众人通常会超乎寻常的团结。平日里那些c,ao心j-i毛蒜皮小事的闲心此时尽数扑在一个方向,便是战事了结,河清海晏,大越平安无事。
战争降低智商,倘若和平下来,这些损招儿就糊弄不住他们了。
“我明白,这些事儿等着你好好教教小侄子,”秋笙神情严肃了好半天,坐在椅子上抬头看了一眼靠在椅背上的楚翛,神思立刻又飞远了。
他一手握着卷成筒的医书,一手捧着他刚刚批阅完的奏折看的专注,微敞的襟口露出一段清瘦白皙的脖颈,侧脸映在灯火下平添三分颜色。
若是他手里的不是折子而是本西厢记,若此时不是困身于皇宫中而是渔樵耕读山野之外,秋笙便觉此生圆满,再无所求了。
他痴想片刻,终是神色黯然地低下头去。
重责在上,再多儿女之情又能如何?
未曾粉身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