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正手里不知何时拿起了一柄鹅毛扇,迎上敖战的视线,满脸堆笑地冲着对方点了点头。
用于制作信函的纸张颜色清冷寡淡,淡淡的青绿颜色衬托着其上的金黄烫印格外惹眼。一股轻浅的竹叶香气从那信函之上幽幽飘来。
信封之上细心书写着“大人亲启”几个字,字迹秀丽清新,显然出自女子之手。旁的几人接过请帖,皆是啧啧赞叹,爱不释手。
在场几人却都未注意到,那信封之上萦绕着的除了青竹香味,还有一层朦胧浅淡的灰色雾气。
侍女双手捧着请帖跪在敖战面前,低垂着头双手高抬,模样十分恭敬,静静等候着。
“……”
敖战并未第一时间将请帖接过,只是看着那信封之上的灰雾,眼底飞速掠过了一丝意义不明的情绪。
除了独自紧张的梁老板,周边几人都屏息凝神,偷偷盯着敖战,忍不住揣度那大名鼎鼎的敖公子,到底会不会承梁正的这份情。
大约过了小半盏茶的时间,就在大家以为高傲如敖家,根本不可能到那俗气之地赴宴之时——只见敖战竟是懒洋洋地放下了手里的酒杯,伸出手,将那张薄薄的请帖从侍女手上接过。
朝着对面目露惊诧的梁正投过去一个无谓的眼神,敖战勾起嘴角的一丝弧度,沉声道了句:“有劳。”
另外几人内心一片哗然。
梁正一扫而空之前被冷遇的尴尬郁闷,乐得合不拢嘴,一边摇着扇子一边道:“好说,好说。”
见那一向清高如雪山的敖公子居然接了请帖,一旁根本没机会和敖战搭上话的几人顿时眼热。最先攒局的钱多宝见状,心里更是不由自主地生起了一阵烦闷。
于是他转而挥手,又加了几碟饭菜,随便找了个借口,将话题转引到了别处。
月色渐浓。
……
待到敖战将余下的那批米粮一一查验完毕,再回到王府中已是深夜。
侍从站在房门两旁,神色恭敬,低着头为龙王大人拉开房门。
房门打开,屋内一片空荡,唯有角落里一盏红烛在安静燃烧。
想起前几日因为管家督导不力,让那管事的鲛人钻了空子,私自放进两条刚刚化形不久的鲤鱼精不说,更是把库房内一颗千年夜明珠弄丢……龙王大人神色幽暗,就连关门的力道也大了几分。
最后鲤鱼精被王管家封印了人形,扔到不知哪个别院的水池子里禁闭思过。鲛人更是直接遣返回东海,什么时候织完一千件避水鲛绡,什么时候再另做处理。
妄自揣测主上,留他们一条命,已经算是仁慈。
男人扯了一把领口,将那厚重的外衫脱下,随意扔到一旁。半靠坐在床头,昏黄的烛火透过层叠的纱幔,在敖战的侧脸处留下斑点的光晕。
未开封的信函被敖战捏在指间,纸张上原本清浅的香味早在离开粮庄之前便已经挥发殆尽,唯有那层浅薄的灰雾久久不散,如影随形。
敖战随手将那信函打开,草草扫了几眼。请帖内容简单,三两句话便写明了所谓“百花宴”的时间地点,落款是一方红印,印上雕刻着一朵艳红的海棠花。
盯着那朵海棠沉默片刻,男人轻嗤一声。随手将那信函往外一扔,便熄了烛火,合衣躺回了那张宽大平整的玉床。
床头香炉中燃烧着冰凝上清丹,丹药松雪一般凌冽的气息驱赶了凡间劣质脂粉的甜腻。没了烛火照明,窗外月色只透进些许,屋内只剩下一片昏沉黯淡。
敖战平躺在床上,双眸紧闭,合衣而眠……约莫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却仍是没有丝毫睡意。
就在这时,外窗处发出极其轻微的一声响动,室内原本的一片寂静就此打破。
只见那扇雕龙绘凤的圆窗被人从外面轻轻支开,紧接着便是一阵悉悉索索、衣物上的布料同窗框相摩擦的声音。
随着“啪嗒”一声闷响,似是重物落地。又安静了好一阵,屋子里才又重新响起了阵阵轻缓细碎的脚步声。
另一边,平躺在床上的敖战仍旧阖着双眼,一副毫无知觉的模样。
那偷溜进龙王居室的人只是在床边站了片刻,不多时,便半点畏惧也无地钻进了敖战的被窝里。
张青岚身上的外袍粗糙得厉害,两只细瘦的手臂搂上来,整个人轻轻靠在对方胸膛处,抿着唇,一双凤目在黑夜之中泛着星星点点的光。
敖战这才撩起眼皮,冷冷地看了一眼窝在自己怀里的青年。
轻哼一声……倒是并未拒绝。
第十七章
张青岚没脱外袍就钻进了被子里,粗糙的衣料蹭在男人的小臂上,带起一阵莫名的痒意。
青年身形单薄,长发松松散散地垂在肩膀处,俯趴在敖战的胸膛上,双手伸出来揽着男人的肩膀,一双凤目微垂,并未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