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郊,山野小院中,晏琛的身体骤然瘫软,后背和腰脊重重砸回地面,腰腹处的肌骨一块一块从关节松脱,乱作一盘散沙。骨骼表面裂纹滋生,一寸寸蔓延,紧跟着脆响连绵,长骨、短骨纷纷碎裂,化为粉末,消融在了血液里。
晏琛的身体越来越软。
胸腔慢慢瘪塌,压得两叶薄肺透不过气。躯干被抽空了骨头,徒剩一副松软皮囊,软扑扑地贴在地上。雨水毫不留情地砸向皮肤,少了肋骨作撑,连内里的脏腑也被砸痛。
肚子依然突兀地膨隆着,却不再有规律发作的节奏。
曾经让晏琛失声尖叫的强烈宫缩不见了,间隔许久,腹部才敷衍着半软不硬地收缩一次。痛感微弱得可怜,下腹已经感受不到一点推挤的力道。
晏琛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哽咽哭道:“笋儿,对不起,我生不动……笋儿,对不起……”
灵气正在一缕一缕地悄然散去,浮于水面的竹叶越积越多。这具身体变得衰弱而残破,再也使不出一点力气。晏琛甚至不知道,胸腔里阻滞的呼吸还能维持多久。
恰恰就在这个时候,笋儿突然动了。
腹内每一次若有似无的收缩,都推着它撑开甬道,慢吞吞地往下滑去,不一会儿顺畅地滑到了x,ue口处,露出一小团卷曲的毛发。晏琛难以置信,伸手按了按腹底,那儿腰胯塌陷,皮肤裹着血与r_ou_,触感异样柔软。
竟然……也没有了骨头。
都碎了。
下身是一只扯松的皮袋子,兜着笋儿小小的身躯,只要再耗一点点力气就能娩出。
晏琛看到希望,破败的身躯忽然充满了力气。
他用手肘支起上半身,长长地吸入一口气,当微弱的阵痛来临,便咬紧牙关,五指抠入泥土,拼命地屏息用力。他的身体在颤抖,红惨惨的肚子因为用力而鼓得更胀,热腻的鲜血从割痕里一滩一滩溢出,沿着腰侧淌落。
双腿间血流如注,晏琛能看见,可他并不在乎。这具回天乏术的破烂身体,他早已丢弃不要了,他在乎的只有笋儿,一个健健康康、能哭能笑的笋儿。
圆润的小脑袋顶出了小半个,黑糊糊的,前额触到冰冷的泥水,猛地往回一缩,不愿再出来了。
“好孩子,别怕,别怕……”
晏琛急促地喘着气,掌心轻柔地安抚腹部鼓励它:“外头一点儿也不冷,有爹爹在呢,爹爹会抱着你,不让你受寒……笋儿乖,别怕,出来吧……快出来吧……”
又一次阵痛来的时候,晏琛仰起脖子,咬破嘴唇,嘶吼与叫喊死死堵在嗓子里,逼出压抑的低吟。x,ue口在漫长的苦痛中逐渐撑到极致,忽然间腰身一轻,汹涌的血水喷ji-an而出,一个蜷着身子的小婴儿落入了他两腿之间。
第四十四章 襁褓
晏琛猛然吸进去一大口空气,缓缓吐出时,温热的泪水已经淌满了他的脸。
他看着躺在腿间的、初生的孩子,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栗着。
在落地的一瞬间,笋儿就扯开嗓门放声大哭起来。瘦小的身躯蕴含着旺盛的生命力,一声声嘹亮如号,哭颤了晏琛的心r_ou_。他很活泼,还没睁开双眼,已经挥舞着一双小粉拳头小粉脚,在空中无意识地挣动,时而蹭过晏琛腿根处的皮肤,那么柔嫩,那么惹人怜爱。
是个男孩儿。
一个健康壮实的男孩儿。
皮肤红通通的,覆着一层r-u白的胎脂,因为生在冰冷的泥浆和血水里,身体被染得红黄成片,看起来有几分狼藉。小肚皮上一条指粗的脐带,晃悠悠连到晏琛体内。
他躺在水洼里,大雨却不肯为他稍缓,无情地浇淋着小小的身体,灌入那张嚎啕大哭的嘴巴,害他呛了出来。
晏琛看着笋儿无助的模样,心口酸涩难忍。
不该这样的。
该有一把烫热的剪子,一块干净的巾帕,一盆温热的清水,一只捂暖的襁褓……一个什么都不缺的家,妥帖地照顾他的孩子。
这些东西,笋儿从前都有过。
藕花小苑的橱柜里十几件小衣裳,十几双小袜子,被暖阳晒得喷香,被水瀑洗得清爽,整整齐齐叠在篮子里,只等孩子出生这一天取出来派用场。晏琛准备了足足两个月,事无巨细地盘算过,可笋儿真正出生的时候,却一样也用不到。
晏琛什么也给不了它,甚至无法合拢双腿,为它遮一遮风雨。
他缺失了太多骨头,两条腿都不能动了,唯有胳膊还能勉强举起,便尽力用手臂撑住上半身,拖着半截残破的躯体,一点一点挪到了笋儿身边。他把孩子抱进臂弯,侧过身,护在避雨的胸口处。笋儿感觉到暖意,本能地往爹爹怀里偎去,小嘴一张,又劲道十足地哇哇啼哭起来。
晏琛抱着小笋儿,听着他响亮的啼哭,心中一动,忍不住再次抬头望向院门——外头空空荡荡的,最终,陆桓城还是没有来。
即使在笋儿出生的前一秒,所有j-i,ng力都被用来抵御痛苦,晏琛依然不死心地期盼着。明知那个男人身在陆宅,正忙着亲手铲断他的竹身,他还痴痴地做着一场黄粱美梦,妄想会发生什么回心转意的奇迹。
陆桓城给过他承诺。
有承诺,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