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霁道:“大义当前,吕相想来不至如此,或是有难言之隐罢。且说他是如何推诿的?”
越凌哼道:“吕谘但言刘筠轻妄好卖弄,且尚功利,不宜出使!”
南宫霁忖了忖,道:“知一人甚,方识其短!想那刘筠年方十七便三甲夺魁,当然满腹经纶,自得些也是常情;而杨稹,乃张放同年(1),听闻此人素有胆识,陛下以为如何?”
越凌无奈摇头:“其迁作京官时日尚短,且也不常入见,吾实是不晓。”
南宫霁笑道:“陛下既左右为难,臣下又皆偏私,吾倒有一想,何不教这二人相较一场?想宗旻本也好胜,陛下便予取予求,取胜者前往,岂不正好?!”
越凌凝眉斟酌了一阵,道:“也好,便依你所言!”既商定,心中之烦扰顿觉轻去了,乃道:“汝今日怎有隙前来?乃是有事要言?”
南宫霁略一沉吟,摇了摇头:“无他,但知你近来食寝有所不宁,因而不甚心安,前来一探罢了。”
第二日,越凌便独召杨、刘二人入内,命于靳国索地一事各陈己见,之后,又命往都亭驿会靳使,探其口风,回朝具以闻。
一番相较之下,确是杨稹略胜一筹!因而遣使一事,就此议定。即日便下旨,进杨稹为枢密直学士,即刻随靳使一道北去复命。
杨稹入内辞行,但道:“主忧臣辱,臣此去,必极力以争,固守祖宗疆土不失分毫!”
越凌为之动容,却也一再嘱其不可强争,须知迂回、酌情行事、婉措其辞!
杨稹一一记下,却固辞枢密学士一职,乃道:“国家有急,义不惮劳,而赏罚之令,必出有因!臣无寸功,不敢凭空受禄。”
越凌道:“此危难之际,卿挺身替朕分忧,已是功高,而北去其情叵测,更是劳苦,当受褒奖!”。转身踱了两步,又语重心长道:“靳主气傲,所谓职微则言必轻,若你以原职前去,他定然不将你放在眼中!”
此一言实已道出越凌心中隐忧:南宫霁所言不差,北人虽不羁,谓之不拘小节礼数,实却是轻诳不容忤逆!更莫言他赫留宗旻一朝天子,心气高傲,前两回求像遭拒,只恐视为辱事!南宫霁所言,宗旻乃性情中人,当初旧情,本不当轻易弃置,而当下之举,恐还为前事因果之使然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80章 别离
九月初二。
窗外,新月早已西沉,漫天星辰挣破夜幕而出,闪耀于苍穹,璀璨如珠。
越凌一手撑头,时而阖目似小憩。今夜,酒意有些上头,然也无妨,时辰已过,不急归了。
门外有人轻叩了两声,南宫霁应道“进来罢”。
便见一小僮闪进门内,探头瞧了瞧桌上,道:“李翁问,官人可还需添些甚么?”
南宫霁摆了摆手:“不必了,夜已深,你且随李翁去歇罢。”
小僮诺了声去了。
越凌道:“今日怎不见禇翁?”
南宫霁笑道:“这老汉教张放要了去,如今已在河北!”
越凌诧异:“禇老汉一介匠人,张放要他何用?”
那人凑近,故作神秘:“你不知,那老汉并非寻常木匠,除了那些个鸟兽机关,尚能制军器!”
越凌乍一闻,倒还犹信犹疑,然再一忖,那禇老汉本j-i,ng通奇门之术,若在疆场有所用,倒也不足怪!便笑道:“若果真如你言,这张放倒也可谓识人善任。”
南宫霁见他似已微醺,便也不再劝进,但自啜了一口,道:“官家若以为张放实堪大用,吾便与他先求个情分在此,一旦西北平定,还望许其归列文班,予他个前程!否则以其人之才,只可一世戍边,未免可惜!”
越凌哼了一声,半嗔道:“朕的朝堂所列何人,却也容你置评?!”
此言若是换作任一旁人听得,自要失色。南宫霁却报以一笑:“罢,罢,陛下的朝事,不容外臣置喙,这便不说了。只是今夜无月无花,也无舞乐凑兴,若言风月亦不应景,这便,言何才好呢?”
夜风忽起,但闻檐下花草摇摆窸窣,便似觉凉意已席卷周身。到底是九月的天,夜露风寒。
越凌起身推上窗门,悠然转回桌前,才道:“今日既是你生辰,可许你一求!但非出格,朕自无所不应!”
酒已微凉,那人端起一饮而尽:“仅许一求,陛下未免悭吝,臣还需好生思量来!”
残酒尽,权君须沉醉。
更漏促,烛烬香残帘未卷。宫树暗,鹊桥横,人似玉。凤帐里,琼枝玉树相倚,罗带已结同心,堪负春情?
星沉乌啼云雨散,梦魂飞断烟波。
夜深人寂,隐约闻窗外淅沥之声。
帐内之人略诧异,思来上夜尚星光闪熠,而遥夜西风,竟又溟濛。此间之风云,果真难测。
心绪错杂,醉亦难眠。索性欹枕半倚,低头看向身侧之人:此刻阖目轻睡,气质依柔泽。俯身在那玉容上印下一吻!却见他长睫轻颤,缓缓睁眼。
南宫霁有些无奈,一手轻覆上那微敛的眉心,柔声道:“夜深,尚为何事困扰?”语间带无限怜惜。
那人星眸一转,便平添数种风情:“如此,你又缘何夜不思寝?”
南宫霁一哂:“你方才许我一求,当下我已想好!”
那人嗤道:“原来辗转半宿,却是为此。那便说来听听。”
南宫霁却故作沉吟:“方才既我先问,自你先答,这三更半夜,究竟所忧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