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沉闷了许久,林瑯心里的算盘打来打去打不出个所以然的时候,唐玉树突然冒失地开了口:“我也不怕!”
“……”林瑯回过头,那人两条眉毛拧着,睁着一双眼站在原地瞅自己。
林瑯没忍住笑了一声:“你不怕什么?没头没脑的来这么一句……”
唐玉树又结巴了:“我我……我是说我要是……要是……这么回事儿……我也不怕。”
“哦。”林瑯知道他想说什么,又觉得嘴笨说不出来的他有些好笑,只用一句“闭嘴吧你!”搪塞了他过去。
这个傻子真要说出点儿什么话来,林瑯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从容面对。
酉时过半的时候,县衙里派了人来传唤,说是要结“房产争夺案”。
接到通知的林瑯与唐玉树两厢对望,傻笑了半晌:“几乎忘记还有这回事儿了。”
简陋的公堂上。
礼节性地自报家门:“小人林瑯,表字庭之,金陵人士。继承下外祖父陈氏所赠、陈滩镇别院一间,慈别院位于陈滩七十二户。”陈述完毕,作揖示礼。
县太爷看向唐玉树:“你呢?”
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也学着林瑯一般自报家门:“小人唐玉树,单字羽,成都人士。曾在西南属地平叛,建功累累,战后朝廷赐了一处房产,位于陈滩七十二户。”陈述完毕,作揖示礼。
“居然有字了……”县太爷一句打岔,继而清了清嗓子正言道:“经户部核验——林瑯递交的房地契为真——唐玉树递交的派遣令亦为真。”
“诶?”林瑯和唐玉树面面相觑。
接着县太爷解释道:“只不过林瑯所持地契,是陈滩七十二户甲字院——唐玉树所持派遣令,是陈滩七十二户乙字院。”
“诶?”林瑯和唐玉树再度面面相觑。
“甲院坐南朝北,大门临东街;而乙院背靠甲院坐北朝南,大门临河。两个院子的结构完全相同,也由两个院子的正堂相衔接,一并组成陈滩第七十二户整个陈家大院。”
县太爷解释的话音刚落,人群中就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起来。
“……可是东街上哪有什么大宅院的门啊。”
“对啊,总路过东街,从来不记得那边有什么大门啊……”
“肃静——”拍了半晌惊堂木才换来安静,县太爷继续道:“陈滩镇发展迅速,七年前的东街早已不够行车走马用,所以沦为了一条小路,现在名叫元安巷——并不是如今的东街。”
“元安巷”这三个字林瑯和唐玉树并不熟悉。
——但身后人群忽然涌起的议论声让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元安巷确实有一处与财神府市集结构非常相似的地方:三面环着高高的院墙,一面着临街。临街处还有一排不知是何人修葺的一排松木长椅,供过路人歇脚。可时间太过久远,久远到让人们早已忽略了那个被堆满草芥与杂物的院墙背后有什么,所有人都只记得那块空地上,有一个市集,卖蔬果河鱼,卖骡马j-i鸭。
“没错。”县太爷道:“就是如今的东市。”
“那就是说……”唐玉树迷迷糊糊的。
林瑯默契地替他续下后半句:“以后早上去买菜不用再绕一个大圈子了。”
☆、第二十七回
第二十七回廿尺楼偏作忘情处一柄剑竟换共梦间
点绛唇火锅馆子的地皮就这么唐突地,被翻了一倍。
“原是你住错了……”一面“吭哧吭哧”地搬着蒙尘的杂物,唐玉树一面和林瑯说笑:“也不晓得是哪个——推开我家门儿就劈头盖脸地把我给骂了一顿。”
林瑯也在正堂里一起收拾着,脸上灰一片黑一片的,衬着白白嫩嫩的脸蛋更可爱了几分。
听罢唐玉树的玩笑话,林瑯脸上有几分尴尬——自己手里的地契上明明白白写着甲院,可却从来都没有注意到过这个注脚;当时冒失地推开了唐玉树的院门,还把人家拖去了公堂之上,甚至一度豪不客气地用各种“骗子”、“小偷”之流的字眼羞辱他……如今真相大白之后,曾被自己血口喷过的人,却只笑嘻嘻地揶揄了几句而已。
林瑯只觉一阵没脸,翻了个白眼道:“那怎么样——现在是要把我扫地出门吗?”
当然林瑯说的也是句玩笑话,可那话音落上唐玉树的心头,却“咯噔”一声凿得他心口闷闷的疼。
——对啊。
倒是真相大白了,可是……那摆在另一边宽大敞亮的甲字院,不就得让林瑯去住了吗?
之前林瑯住的是东厢房,自己住的是西厢房;每天只消把窗子偷偷拉开一个缝儿,就能瞟见油灯影子勾画出来的林瑯在做什么——或埋头算账,或撑着脑袋发着呆。
几日前顺儿来了馆子里后,为了给他腾地方,林瑯就搬来了西厢房与自己同起居。
终日可以与林瑯共榻而卧,唐玉树打心里觉得这样挺好的;馆子里生意好得紧,闲来也总没力气出去再多打一床棉被,于是林瑯也不得不终日与自己同衾而眠。
前夜林瑯睡下的时候,还打趣道:“当初你不是说这被子是你娘留给你,让你娶了媳妇儿盖的吗?若你娘的在天之灵知道你如今被子里盖了别的小子,岂不是会哭?”
唐玉树被林瑯逗得哈哈大笑,脑子里转出一句“那下次烧香的时候,我就诓我娘说——你是媳妇儿”的玩笑话,在将将脱口前,又迅速地刹了车闸。
每日都总有些可以说道的小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