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狱而来,他终于再次站到了阳光下,以另一个人的身份。
顾迁在江左盟停留了数日,终于离开了。
他的丧子之痛从未减轻,满腔愤怨无处发泄,只能眼睁睁看着当年旧事被掩没在尘埃里,悄无声息的,无人再提及。
他决定周游各国,然乎出海看看外面的世界,应该会老死他乡,不再回来了。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盟内的兄弟们,不过见梅长苏这人虽然心机深沉,但不像是大j,i,an大恶之徒,便也由着他去了。
当年的赤焰逆案和祁王谋逆的案件,终于平息了下来,除了侥幸活下来的当事人之外,没有人想起,也没有人再敢提起。
而只有我清楚,在一个个深夜里,梅长苏的噩梦中,他从未忘记过当年的悲惨和无尽冤屈,一腔难以诉说的怨愤和不甘。
我见过他每次午夜梦回惊醒时,满头大汗的脸,惊恐的眼神,和难以平静下来的喘息,他静坐在那里,似乎在等自己喘息停下来,也似乎在回忆当前究竟是个什么光景。
于是第二天我会加大安神香的用量。
长此以往,不免落下睡眠极轻、容易惊醒的毛病。
我也见过他站在琅琊山山巅,穿过两国国界,遥望大梁山河的神色。怀念,向往,悲痛,热爱。那终究是他的国,背叛他的是皇位上的人,不是那个国。生他育他的国,已经深深烙印在他的热血里,即使当年解毒时他失血将死,也没有把这份烙印除去。
于是他想起萧景禹,想起父帅,想起黎崇,想起诸多洒下热血的有志之士,想起他们心□□同怀有的四海清平的志向。
他未死,志向仍在,一身热血仍殷。
那么,就朝着这个方向矢志不渝地走下去吧。
“徽帮的阆州分部总舵主怎么会想到找你吃饭?我们不是两不相干,他闲着没事干吗?”
梅长苏把书信拿回来,在手里随便折了折,道:“并不算是他想到的。如今江左盟日益壮大,徽帮在江南有不少势力,虽说除去不易,但打好关系将来两方行事方便。他自然应了我的要求客客气气请我去,我不好推辞。”
我道:“那万一有诈呢?我虽说不比你聪明,但也知道徽帮如今是琅琊榜上天下第一大帮,小看不得,想要捏死你,别说是你在他们的地盘上,就是在阆州,也十分容易。”
梅长苏淡淡道:“我知道,所以我想让你陪我同去。”
蔺晨不在,连黎纲甄平的武力值顶多自保,四大长老均已年老,唯一高手榜第九沈凌城出门历练去了,梅长苏身边此刻确实没有一个真正能在危难时刻护住他的人。
梅长苏继续道:“我会带一些护卫过去,只是人手不够,我们约在风满楼,就在东湖边上,风满楼是江左盟旗下的产业,他们若心怀不轨,实践起来,怕是不那么容易。”
我对y-in谋诡计是一窍不通,也不明白梅长苏这般说怎么就得出个安全的结论来,心里不放心,便在那天陪着他去了。
梅长苏上马车前愣愣地瞧着我一身粗糙的侍女服装,张了张嘴,也不知该是评论风格诡异还是独树一帜,好半天才说了一句“费心了”就上车了。
我无语地跟在后面,一路上吃了满嘴的灰尘。
江左盟女仆极少,大多是四五十岁的大龄妇女。梅长苏身边更不用说,贴近他身边服侍,除了我只有琅琊阁来的罗大娘,而我似乎还不算个侍女,容貌是年轻姑娘的,年龄却比罗大娘不知大了好几轮。
所以这身衣服还是从乐长老孙女儿小鸢手里借来的。乐长老孙女儿乐鸢,如今十八岁,还未出嫁,这身衣服是家中女仆的,那女仆常穿这身给老爷的菜园子浇水。
衣服看着粗糙,其实料子极好,穿着极为舒服,不容易刮破。
等到了风满楼,梅长苏让陈三都带人守在周围,轻轻地叫我:“阿雪,你跟着我。”
我听着那亲昵的声音哆嗦了一下,看见梅长苏朝我眨了眨眼,默默走过去跟在他后面。
徽帮总部并不在阆州,作为天下第一大帮,分部眼线遍布天下,阆州舵主庞旗虽然不是琅琊榜上的人物,却不是个让人小觑的废物。
庞旗带了三个护卫,已经到了三楼。三楼清空了闲杂人等,安静非常。
梅长苏领着我介绍了几句,庞旗似乎对我的一身衣服颇有异词,觉得我这一身不上台面的衣服寒碜了他,见我不识抬举一声不应,心中愤愤,脸色也不大好看。
梅长苏却装作置若罔闻的样子,寒暄了几句,同庞旗商谈起事务来。
他和庞旗相见,自然不是为了吃饭这么简单。
江左十四州是一块肥r_ou_,而阆州是一块大的宝藏。徽帮总部不在阆州,但并不意味着他们不想吞下这个大宝藏。江左盟应当如何与徽帮相处,其中利益如何划分,权力也和分配,矛盾如何协调,都是急迫需要达成共识的事情。
☆、背叛和暗杀*新
一桌饭菜极为丰盛,而两位坐在饭桌旁的主子却是没动多少。庞旗此人看着忠厚老实,却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y-in险圆滑的角色,肚子里不知道有什么y-in谋诡计,一番言语说得是漂亮,却也没听说个所以然来。
说到一半,庞旗站起身,出去方便了。
我疑惑地转头去看梅长苏,却见他眉头皱起,脸色有些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