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逸被我突然抛过来的问题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才把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极不情愿地讲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觉得这儿吉他的声音太多了,”他说:“空两拍再进,留个气口,再接下一段,感觉节奏会好一些。”
这是我吃饭之前在他那儿看过的点子,当时也觉得不错,多少就还有些印象。
“我觉得蛮好的,”我转头问曲游:“你觉得呢?”
曲游思考了一会儿,点了头,陈逸的想法终于第一次在编曲里得到执行。接下来再讨论的时候,我余光便看到他把座位往我们这儿挪了挪。
之后一切进展顺利,凌晨一点左右我们把曲子做完,曲游的声音条件天生比我好,小样就交给他来录。demo比较粗糙,但大家都很高兴,楚江生虽然帮上的忙不多,却尤其兴奋,把dep3里,回宿舍的路上,耳机就再也没摘下来过,边听边就着路灯和罗冬冬互相踩影子玩儿。
所有人心里藏不住期待,就连曲游心情也不错,路过粉丝那儿,女孩儿们冲我们尖叫呼喊,要加油,也要好好休息。激动又诚恳。曲游的扑克脸终于破戒,破天荒冲她们微笑挥手,表示不必担心。
规定上,这种做法是不允许的,选管发现的话还会惩罚,他当下也几乎不顾,随心来。
女孩儿们被迷倒一片,哭天抢地道有生之年还能等来哥哥的主动营业,真是太幸福了。
第二天展书佚飞机延误,晚上十点左右才回到厂里,立刻到练习室验收作品,晚饭都是助理中途送来的。大家等待一天,都有些焦灼。我把小样播给他听,心里预感不佳,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过去每到这个阶段,我俩基本就处在大吵边缘,他听我的歌不满意,我听他的歌也不满意。
导演组在我们的练习室里添了一张大一些的会议桌,方便面对面讨论,此刻大家神情紧张,像在等待展老师判刑。
展书佚反复听了两遍,问我们要歌词,路择远递了一张手抄本给他。他连上耳机,现在对着歌词正在听第三遍。
罗冬冬一旁小声问我,扬哥扬哥,你跟展老师熟,他是不是不喜欢啊。
我去看展书佚的表情,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他看起来还算平静,也许正在吵和不吵的边缘徘徊。我们这首歌还是标准流行乐的编排,跟节目的调性应该是合的,也不越界,工作人员都说好听,我认为不太应该会踩到展书佚的雷区。
这短短三分钟,所有人心力交瘁,曲游盯着展书佚手里的歌词,视线就没挪开过一秒,罗冬冬望着前方,两手抓在我左手小臂上,越捏越紧,路择远在一旁咳嗽了两声也没听见。
我这边儿被一个小朋友捏胳膊,那边儿还得小声安抚另一个小朋友:“小孩儿紧张,也不怎么疼,想捏就让他捏会儿吧。”
路择远说:“我也紧张。”
我心想你紧张个屁你紧张,全场就你最不把展书佚当回事儿了。
他坐在最前面,左边是我,右边就是领导位的展书佚。我朝他抬了抬下巴,道:“你得往那边儿紧张,去抓展老师的胳膊去。”
展书佚终于把歌听完,摘下耳机,先是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接着语重心长道:“说实话,用这首歌,你们很难赢。”
“当然,如果你们只是想留下一个充满回忆的舞台,”他又补充道:“那没有问题,这首特别好,近乎完美,但这是一个比赛,你们不能指望通过自我感动来打动别人。”
果然,又来。
展书佚说完,我看罗冬冬和胡笛直接就蔫儿了,曲游也在低头思考,楚江生原本还在认真听讲,这会儿直接趴在桌上不动了。
我不明白展书佚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甚至有点觉得他好像在故意找茬,我压下满腔疑问,尽可能的用平静的语气说:“那我们应该怎么改,展老师?”
“曲子没什么问题,”展书佚说:“歌词也很好,很美,但是太复杂,如果不看文本,只听,很难搞懂你们在讲什么,而且歌词里写到的这些细节,你们这些天以来的生活,还有改变,太细腻了,但不是每个听歌的人都完完整整经历过选秀,他们如何有效的接收,你们考虑过吗?我的建议是,要用更直接,更能引起共鸣的东西,也就是更加普遍的情感来打动观众。”
我寻思他是觉得,我们这个主题跟a组比起来,没什么竞争力。
“可是老师,”曲游道,说话前还看了我一眼,有些欲言又止:“您的第一张专辑也很自我,但我很喜欢。”
我这才懂他为何停顿,展书佚的第一张专辑,也是我的专辑。
“这只是我的经验和意见,听还是不听,你们来选择。”展书佚笑道:“而且,我和齐悠扬那张专辑,真的卖得很不好。”
第44章 第二次公演(六)
我们那张专辑,像一枚打不起水漂的小石头,低调发行,惨淡收场。展书佚当年还不像现在这么虚伪,我们相处起来更加困难,除了音乐口味大相径庭之外,更多的还是性格问题,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年轻人,谁也不想让步。
如果冷静下来想想,他的这番话,浇我们冷水不假,行业经验也是真。创作本身就是个当局者迷的事情,展书佚混到现在这个地位,专辑发了六七张,巡演开了好几轮,他太懂什么样的作品,在哪些场合会像颗炸弹,什么样的激不起涟漪。
回过神来,他已经跟着助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