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岂尘点头,补充道:“以前是,后来学了你们汉地的风俗,不完全是平分了。”
“不管是不是吧,总之全民皆兵,自备干粮,对不对?”
“对。”
“但是我们不是。”说着,朱仙婉用手指在几上划了两杠,“汉人的军队{131},有固定的戍边军队和其他常备军队,还有需要时才征召的军队。前者就是职业的军队,比如崔玄寂管理的羽林军,她兄长崔玄策在江夏带的守军。这些军队由朝廷给予俸禄和给养,数量不是很多,应该是不足以应付大规模的战争的,比如北伐。后者则在战争发生的时候,再从各地的适龄男女中征发。征发的人呢,要是登记在册的人口。世族家里当奴婢的,当家丁私兵的,就不算。钱粮也是一样的,登记在册的每一户有一定的上缴比例,无论战时还是平时,都是按照人头算的,私兵家丁奴婢也不算在内。既如此,得已的不得已的,荒年里当奴婢岂不是比当个普通农户好得多?世族也落了便宜,唯独朝廷受不了。不要说打仗了,修筑什么河堤江堤可能都找不到劳力,国库空虚。”
段岂尘长长地“哦”了一声,连连点头。“欸可是——”
朱仙婉心说别可是了一次性问完吧。
“按理这些事情早也能想到,为什么陛下现在才动手处理呢?”
朱仙婉按下不耐正欲解说,段岂尘自己反应过来:“也是,早也整治不了啊。早先时候,大概根基不牢,靠人家还来不及,整治什么整治。”
两人默默饮茶,朱仙婉正含在嘴里品味呢,段岂尘突然又问道:“可这么一想,岂不是个死结?”
“何以见得啊?”朱仙婉问,倒好奇起这外邦人的观点来了。
段岂尘道:“靠他们就不能整治他们,整治他们就引起他们反对,统治动摇啊。”
朱仙婉摆摆手,“事情都可以商量,也都有个度,不是一刀切嘛。”
段岂尘“哟”了一声,“说得就像你不是世族出身似的,这样的话说出去,别人挨刀子挨得多的要恨你哟。”
朱仙婉冷笑一声,端起茶杯在唇边徘徊,段岂尘心随眼动,几乎被她这举动带走了神思,“其实我不关心这些事情。”
“不关心?这么多信可不答应啊。”
朱仙婉被逗笑了,“是,是,不答应。唉。”
“叹什么气?”
朱仙婉摇头不语,段岂尘却明白过来,故作轻松地说:“哎呀,我是觉得,你们汉人朝廷就是麻烦。”
“为什么呀?”朱仙婉笑着问道。
“比如这种事,就不如朝廷直接把地的所有权规定好,那些是封赏的,那些是国家的,都不许动,不许转卖,主人死绝了没人继承了,那就收归国家,国家给钱赎买,然后再分配,不就很好?”
朱仙婉手肘搁在小几上,手掌托着下巴,“那你为何就不曾想过,为什么这些大族可以生产那么多东西,而一般小农户就不可以?”
段岂尘眨眨眼,“那自然是没有钱,没有——”
“没有土地,”朱仙婉打断道,“没有土地,没有劳力,没有牛,没有犁,没有种子。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的一点工具。所以你想,大族占了许多地,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集中人力物力,能够造的就越多,也有利于国家。不过物极必反罢了。陛下想要限制,当然可以,也应该,只是做起来,未必好做罢了。”
段岂尘犹在思考,朱仙婉还是摇头叹气,又转而故作轻松道:“我们说这些干什么,横竖与你我无关,你我也管不了的事情。”
“与我是当真无关,”段岂尘凑上去,拉着朱仙婉的手,生怕她手凉似地握着,“与你可不算。”
朱仙婉苦笑,问:“你们鲜卑,真的就没有这些事?”
“要说有,也有。可能人少地狭,便于管理吧。”
朱仙婉点头,段岂尘埋着头替她暖手,她就望着段岂尘的额头和发丝,低声道:“人少也好,小国寡民,长长久久。”
“哟!刚才谁还在说没地没人什么都造不出来的?”
朱仙婉将手抽出来,嗔道:“你又机灵了。”
段岂尘嘻嘻笑着,双手托腮,犹似小儿,“不如哪一天,我们回段部去看看吧,崇山峻岭,山里什么都有。我们在山里打猎足可为生。自由自在的,远离这些麻烦的是非。”
朱仙婉望望窗外春光,一树樱桃开了花,风过,白色的花瓣纷纷飘落,“江南景致也好,北国景致也罢,哪里都好,可是我们走得出这宫墙吗?”
“只要陛下同意,有何不可?”
“可是陛下为何要同意呢?”
段岂尘一时被问住,立刻开始筹划如何让陛下同意,说着说着,这样可以,说着说着,这样又不可以,不如那样。指天划地,左右扭动。朱仙婉看着好笑,但段岂尘渐渐急了,把自己说得难过沮丧起来,朱仙婉立刻过去捧着心上人的脸,“别说啦,别担心,不着急,想走,我们终会有办法;没有办法,我们在一块儿就够了,就在这宫里,也十分好。”
段岂尘知道她说的是真话,虽然不过是她一部分的想法、一部分的自我。
你总是如此,其实你已忍耐的太多,何必对我还这样呢?
“仙婉,”段岂尘唤她名字的时候,语调总是轻柔,加上她声音向来低沉好听,朱仙婉每每被她叫自己名字的声音所蛊惑。平常还好,榻上肌肤相亲时,她在自己耳侧这样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