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她似乎脾气不大好,见到我总没有什么好脸色。”
朱仙婉笑道:“她那人就是如此,对谁都没有好脸色,我也不例外。还请崔大人见谅了。”崔玄寂连说不要紧。
两人与女官们一道,先将一切曾经有任何可能接触到皇后日常生活的人员理出来,后来调离或者调入的都算在内,这便是两日。这一项做完,再来检查这些人的下落,又费了两日。这天早晨,朱仙婉与崔玄寂商议,如果按照朱仙芝当时的情况,长期下毒是唯一可行的,则无非饮食、衣料、熏香,这几种手段,应该先把这三个方面的宫人检查一遍。
“可是如何判断她们的嫌疑呢?”朱仙婉道,崔玄寂拄着拐,小心翼翼地练习行走,好像断了腿似的——她简直巴不得这脚伤明天就好彻底:“异常即嫌疑。譬如在皇后去世后,有没有人突然发了一笔财,家里突然有了变化,或者,更严重的,畏罪自杀一类。”朱仙婉点头同意。
不时,涉事人员们到了。从熏香的开始,审到处理衣料的,再到审理负责饮食的女官时,崔玄寂感觉自己不是被皇帝打发过来隔离的,而是被送过来受罪的。为什么她向凤子桓表白的第二天,凤子桓就打发她来调查朱仙芝的死因,难不成就是为了让她在调查过程中了解当年凤子桓和朱仙芝是如何恩爱吗?
每个人为了表示自己的清白,纷纷把事情归因于“陛下当时宠爱皇后”或者“皇后当时体谅陛下”:制衣的衣料为什么反复浸染,为什么用这种材料,为什么这样熏香而不是用传统方法,为什么又这么靡费、有这么多人经手?因为陛下希望皇后娘娘穿得漂亮啊,因为皇后娘娘怕浪费啊,因为这样熏香又便宜又好但是就是耗费人工啊,因为陛下喜欢啊,因为娘娘喜欢啊,因为娘娘喜欢的陛下就一定要让她得到啊。
为什么用这种香不是那种香,为什么后来就只有皇后独处的时候才焚这种香?崔玄寂自己都能回答,因为凤子桓不很喜欢熏香,大概这一款的味道只有朱仙芝一个人喜欢;朱仙芝又让着凤子桓,凤子桓也让着朱仙芝,最后朱仙芝独自享用,两全其美。如果中毒,也是朱仙芝独自中毒。
崔玄寂几乎觉得自己的心上千疮百孔。
等到窦尚食来的时候,时近黄昏。朱仙婉问,当时能接触到皇后饮食的有几人,从厨子到宫女。窦尚食说有应当一共七人。朱仙婉又问当时饮食材料由谁主要供应,又由谁监管检查。窦尚食睨了崔玄寂一眼,道:“当时皇后娘娘的饮食,大部分时候都是豫章的崔家进贡来的。虽然娘娘不明说,但是崔家的进贡来的东西她就是吃得多些,陛下便去说,后来就主要由崔家提供了。”
崔玄寂记得这件事,朱仙婉向她确认,她说有,我记得,没错。
这何尝不是她当年的快乐,后来的酸涩。
朱仙婉又问,那,当时这七人中,我看册子里,除了你之外都已经出去了,关于这七人的下落,你知道吗?窦尚食说知道,厨子应该是回老家了,宫女们各自外放,结婚去了,唯独一个宫女,自杀了。
“自杀?”朱仙婉几乎惊呼出声,窦尚食满不在意地说:“娘娘忘了?当时有一皇后娘娘的近侍宫女上吊自杀,不知道是为什么,最后决定对外说的是为主殉葬呢。”朱仙婉想起来了,崔玄寂当然也想起来了——她宁愿不要想起来。
那个近侍女官是崔家这边选上去的。
狭小的院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窦尚食一个人高傲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望着天空的晚霞。
末了,朱仙婉查无可查,让众人各自罗列了详细的列表,关于当时朱仙芝都接触到了什么,每日接触的量是多少,是怎么一个流程。责成专人把笔录多抄几份,次日一早去找凤子桓汇报。她把经过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凤子桓,包括最后一个宫女自杀这件事。
听到是崔家的选上来的宫女时,凤子桓放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来对朱仙婉道:“朕也记得那个宫女,以前总是亲手侍奉仙芝的饮食,仙芝也非常信任她。要说起来,除了窦尚食等几个陪嫁侍女,仙芝最信任的就是她了。这个宫女的身世,你去查了吗?”
“查了,据当时的记录,众人的回忆还有崔大人的回忆,这个宫女本姓安,家里是崔家在豫章的佃户,因为父母病逝,成了孤儿,就到崔府做事。后来因为聪明伶俐,被举荐入宫。”
凤子桓点点头,“自杀之后,遗物可有清点?”
“当时没有记录,根据几个还记得的女官们的回忆,好像没什么财产,也没有留下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