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是不是我年纪大了容易起疑心?”许老夫人这才转头看了周妈妈一眼,眼底露出了自嘲一般的浅笑。
周妈妈连忙上前了两步,一边调整了一下老太太背后的靠枕,一边伸手轻轻的捏着她的肩颈道,“您这顾虑也是有理的,那姚家是什么人家,姚老爷如今官运正盛,按说即便是您动了小辈们的心思也都不敢轻举妄动呢,可这一回,却是姚家老太太先出的声儿,这突然来的好姻缘,您多想两回也是对的。”
许老夫人闻言叹气道,“诶,也是我久居内宅,整天看着眼皮子底下的这些人勾心斗角,把人心给想复杂了,其实回想看看,当年我和姚家老姐姐那真是闺阁至交,所有的贴心话我都会往老姐姐跟前倒,老姐姐如今还能想着我,也是因为这些年的交情没有散啊,再说了,三房这两年窜的快,嘉哥儿也是百里挑一的好孩子,配了姚家闺女,本就是不跌份儿的。”
“可不是嘛!”周妈妈闻言赶紧点头,“其实按我说,姚家初娘子那日突然来寻咱们三娘子可能还真就是两人投缘来着,这情分啊,合着和您同姚家老太太有的一比呢。”
“三丫头……”一听周妈妈提起三娘子,许老夫人的眼神又敛了敛,“这孩子打小就养在三媳妇跟前,说着也奇怪,小的时候我瞧着这孩子还不怎么合心意,这两年却见得她也是乖巧伶俐的,颇有长姐的气度风范啊,只可惜……”
“有老祖宗您照佛着,三娘子可惜不了。”周妈妈伺候了许老夫人一辈子了,一听她这口气便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当下就连连打断了老太太的感春悲秋,只一句恭维的笑语就把屋子里的气氛给调转了过来,随即便把话给岔开了。
☆、第22章 乌衣巷?此非彼时(上)
过了八月,许世嘉和姚家初娘子的婚事便已经算是定下来了,可随之而来的却有一片挥之不去的阴霾一直笼罩在偌大的许家老宅上空,因为,中秋节刚过没多久,三房就提出了要分家。
其实,早在四月初皇上钦点了许三老爷以后,“分家”一说就已经从许宅各处冒出过声儿了,只是那时候三房不说破,长房、二房和四房也只能继续在那儿装傻充愣。
如今,这说辞从许三老爷口中亲自说了出来,整个许府上上下下的态度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许家一门四进的大院子里一共住了近三十来口人,这当中,长房和三房是嫡出,二房和四房是庶出。当年许家老太爷身子骨还硬朗的时候长房大老爷曾提出过要分家,结果大老爷被老太爷罚跪在宗族祠堂整整三天三夜不眠不休,那之后,“分家”一词便再也没有从许家四个房任何一个老爷口中说出过。
可如今时过境迁,现在的许家,早已经不是十几二十年前那个仕途不明、前程未卜需要一家子老少团结齐心一致向外的许家了。
这几年,许家大老爷外放在登州,政绩朗朗,官民有赞,虽离家千里清苦万分,但只要再兢兢业业的挨上几年,到时想要回帝都谋个官职养老也并不是奢望。而二房和四房的两位老爷一个在县上安分的做着铺租营生,一个则勤恳的守着庄子上的田铺,这几年连着也是和和气气鲜少有为票子银子红过脸的。
家宅宁和,人丁兴旺,子嗣有业,前程似锦。这四句话,正是如今许府的写照。
所以,当许三老爷提出要迁家进京分宅而居的时候,许老夫人虽当即不曾点头,可也没有把话给说死了。
其实,老太太心里是个敞亮的,她知道“三代养贵,福泽绵延”的道理。
可是伺候了老太太多年的周妈妈却犯了糊涂,便是不由自主的在许三老爷走了以后张口问老太太道,“老奴不懂,瞧着您的模样,莫非三爷这念想,老夫人您是想允了不成?”
“既老三都已经开了口,难不成我还能摇这个头?”老太太微眯着眼,右手不停地拨着一直攥在掌心中的那串白玉南珠。
“老夫人!”周妈妈惊得瞪大了眼睛,“当年大老爷提出要分家,老太爷可是发了好大好大一通脾气的,眼下旧事重提,可您若是在这个时候允了三老爷,那长房那边难免要同您生出罅隙来的。”
“怨我偏心么?”许老夫人缓缓的睁开了眼,笑的有些冷然。
周妈妈一愣,话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口。
老太太见状,“砰”的一下搁下了手中的珠串,伸手指了指窗外院子里那几株开得正盛的夏竹道,“新物旧墙,此非彼时。”
“老奴不懂……”周妈妈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您是说如今咱们许家已经不是从前的许家了?”可是不对啊,许家如今家风严谨各房和睦,不管是兄弟之间还是妯娌之间又或者是那几个叽叽喳喳的小辈之间,看到的都是一团和气,更不要说如今三老爷风头正盛,许家这分明是已经冒出了头了呀,有什么不对的吗?
☆、第23章 乌衣巷?此非彼时(中)
而视线旁移的许老夫人闻言却凝神笑道,“咱们老许家自然还是那个老许家,只是如今要走的路却和以前不大一样了。许家发迹的晚,到了老太爷这一辈,最大的官也不过就是个七品县爷,虽说族里读书人是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