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注定她这一胎是波折重重的。
进了二月之后,忠勇伯府传来不好的消息——老伯爷赵祈病重。
赵祈自七十岁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大好,但因赵家人重视,每次不惜重金及时聘请名医圣手诊治,用上各种珍惜药材疗养,加上老伴儿金氏也看他看得紧,诸如喝酒、吃肉这类禁忌的事,从来都只许他点到为止。这才使得他虽身体不好,但也从没什么危及生命的大病,就这么安安生生地活到了八十多岁。
直到三年前长生出生那时,赵祈的身体才动了真格的。
这以后,即使大家都埋在心里不说,但也都明白——老伯爷的日子已经进入倒数了。
这三年,赵祈的身子在整个忠勇伯府的关怀与精心照顾之下,虽没有再次出现三年前的险情,却也一直无法好转。每回入冬,整个忠勇伯府就战战兢兢的,生怕赵祈的身子熬不过这个冬天。
而今年,谁也没想到,分明已经入春的气候里,老伯爷的病情却开始恶化了。
原本赵祈病重,赵毅是反对将这个消息透露给怀孕后期的女儿的,但吴氏却以为公公眼下只是病重,又不是马上就不行了,何必瞒着赵敏禾呢?
“阿禾是个通慧的孩子,我想她早有心理准备,与她好好说,她能承受的。反倒你这样瞒着,倒显得公公……太医不是说过,只要能熬过这段时日,等天气回暖就会有一些了。”
但是下回的寒冬降临时,就只怕连太医也要束手无策了。
公公今年八十六岁。
这个年纪不说在民间,即使是权贵云集的襄京城内,也是难得的长寿之人。
吴氏又道:“况且,如今朝中乱,与其被别人恶意透露给阿禾知道,惊着了她的胎,倒不如我们自己告诉了她。”
赵毅这才勉强同意了,又因吴氏打算亲自往璟郡王府去一趟,自己慢慢说给女儿听,赵毅才彻底没了意见。
赵敏禾得知此事,低了头静默了许久。
吴氏拍着女儿的手,劝道:“别这样,生老病死,本就是生命的常态。”
赵敏禾睁着发红的双眼,勉强道:“女儿理智上是明白,只是感情上……”她忍住了临到眼眶的眼泪,缓了缓道,“还有祖母,祖母这几年身子也不大好了……若是祖父他……”
“咱们为人子女的,至少应该叫长辈在这个时候安心些。真到了那一天,也好了无牵挂地走。”
赵敏禾颔首,然后命人收拾了些东西,跟着吴氏回娘家探望。
赵祈自三年前的大病后就开始日渐消瘦,如今已是瘦骨嶙峋的模样,但他却比小辈们看得开多了。
“他们也真是的。我这些年不是常常会来上那么几场,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还非得累得阿禾你跑来跑去。”
赵祈说着话,神色颇不以为然,但赵敏禾听得出来他声音中的虚弱,说完这一句还喘了好一会儿的气。
她才只靠近几步,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金氏拉住了。
只见金氏瞪了瞪眼睛,道:“说话归说话,你不许靠太近。你祖父这两天还发着烧,可别将病气传给你了!”
赵祈这会儿也缓了过来,跟着道:“阿禾,你的孝心祖父明白。但眼下,听你祖母的。”
赵敏禾不禁道:“祖父,我会小心点儿的。”
金氏不管,直接拉着她,将人按在了四五丈开外的椅子上坐下,直接道:“我和你祖父是为了咱们的两个小曾外孙子,又不是为了你,你少自作多情。”
赵敏禾苦笑不得,但听到金氏还有心情这么来说笑,便也松了一口气。
金氏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拍了拍孙女的手,缓缓道:“祖父与祖母活了这么把年纪了,五代同堂,家中和乐。就是眼下同时走了,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这话不免有给赵敏禾打防御针的意图,赵敏禾听出来了。
赵祈也说道:“你祖母说的是。祖父小时候在城,一切都有父亲和郑叔父在前头挡着,还没来得及长大去砍北翟人,父亲就带着一家子跟着郑叔父进京了。没两三年忠勇伯的爵位就来了,然后我什么苦都没吃,就成了世子。我这一生,该享的福都享过了,反倒遗憾没有机会上阵杀敌。”
赵敏禾揩了揩夺眶而出的眼泪,哑声道:“祖父胡说,我可听祖母说过,祖父是亲身经历过当年城之战的人。”
赵祈摆摆手,道:“当年我那么个黄口小儿,能做什么呢?”
赵祈说了这些,就精神不济起来。
金氏带着赵敏禾便轻手轻脚出来了,好叫他可以安静地歇下。
金氏一边拉着她走,一边说道:“子孙后代里,男嗣们不管怎样,都是姓赵,女娃娃们却操心多了。下一辈里,安安康康以下的孩子们都生得晚,嫁出去的只有阿禾你一人。偏偏你嫁得还是最不省心、也是赵家最伸不上手的皇家。所以祖母现在最放不下的就是你。阿禾,该说的,祖母先前就跟你都说过了。你要自己心中有数,嫁入皇家的女人,是不能将全副心思都寄托在男人身上的,自己也得立得住。”
赵敏禾含泪颔首。
祖孙俩正在安鹤堂的小花厅中说话,就听下人禀报赵煦来了。
赵煦自去年起,便升任了昭武校尉一职,负责从京中往各地押运治水的钱粮之物。可以说,赵煦已足有大半年常在外奔波,赵敏禾这段时日也几乎没有见过这个大侄子一面。
这一回赵祈病重,赵煦本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