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来,这小丫头整日白眼翻飞从来不拿正眼看他。当下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正色道:“革命军人。”
说罢,擦着她的肩膀跨进门去,叶喆人高腿长,逼得她情不自禁地退到一边:
“哎,你……”
唐恬话还没说完,跟在叶喆身后的虞绍珩已笑微微地上前同她打招呼:
“唐小姐,真巧。”
不等她反应过来,也迈过了门槛。方才他们在外头叫门,许兰荪确说是他的两个学生今天要来,苏眉正在窗前剪枝插花,她便自告奋勇地跑来应门。可此时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个魑魅魍魉登堂入室,怎么也不肯相信许兰荪会有这样品行不端的学生。她迟了几步进来,虞绍珩和叶喆正有说有笑地同许兰荪夫妇寒暄,似是十分熟络。
05、个侬(二)
因是贺寿,虞绍珩今日细选了一只哥窑古董瓶带来作贺礼,许兰荪一见,果然兴味盎然。唐恬见状,便悄悄凑到苏眉身边,低声询问这二人的来历。虞绍珩同许兰荪品评古董,叶喆却不住去看唐恬,许兰荪顺着他的目光一望,见唐恬一脸讶然和苏眉窃窃私语,恍然笑道:
“忘了介绍了,这位唐小姐是我夫人的朋友,中学里的小姐妹。”
又对唐恬道:“他们俩小时候跟我念过书,也算是我的学生。你们年轻人,自己介绍吧!”
叶喆忙道:“我们认识的,前天我还到她学校去了。”说着,笑眯眯地睃了唐恬一眼。
许兰荪闻言,也不禁去看唐恬,却见她脸孔蓦地红了大半,便猜想他二人恐怕是有几分小儿女的好逑之思,“原来是熟人,那就更热闹了。”
做了个标准的开明长辈才有的和蔼笑脸,不再多言。
唐恬见了这个情形,知道许兰荪是误会了,她却不能让那个流氓得逞!故意偏了脸不看叶喆,只对着苏眉道:
“你猜我是怎么认识他们的?就是上次我到四马路一个叫如意楼的……去采访,这两个人不光在青楼里鬼混,还助纣为虐,帮着那些狗腿曝光了我的照片,也不知道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说完,轻笑着白了叶喆一眼。
许兰荪听着不觉失笑,原来唐恬同他二人是有过节。其实,虞绍珩和叶喆这样的公子哥儿狎妓侑酒不足为奇,但有些事能做却不能说。在唐恬并他夫人苏眉看来,于秦楼楚馆出没的男人绝对是品性有亏。为人师长者,对这样的事情当然也不能表示赞同,只能敷衍过去,遂笑道:
“是有什么误会吧?”
叶喆不料唐恬这样冒失直率,虽然他自己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妨害,但当着老师的面揭出来未免脸上无光,一时又无可辩解:“呃,其实那天……”
他正搜肠刮肚地想给那天的事找个冠冕堂皇的说辞,虞绍珩适时地接过了他的话茬:
“其实那天我们是有公务,只是事涉机密,当时不便多做解释,让唐小姐误会了。”
他说着,朝唐恬轻轻点了下头,仿佛有些抱歉,神情之坦荡,连叶喆都有一瞬间的恍惚:
“……嗯,我们不是去玩儿的。”
唐恬在如意楼吃过一次亏,这回决计不肯再上当:
“你们又不是警察,有什么公务要到那种地方去?”
虞绍珩道:“我给小姐看过我的证件的。”
唐恬仍是不以为然:“黑灯瞎火的,你晃那么一下,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虞绍珩微微一笑,掏出自己的证件递给了她,唐恬看了眼封皮,瞳孔蓦地大了一圈,像情治系统这种只在和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机构,她还从来没见过里面的活人。打开看时,见照片、钢印都一丝不苟,且当着许兰荪的面,想必他不敢说假话,不由不信。这么一想,他在如意楼倒也说得过去,里的谍报人员不就是三教九流无所不通的吗?唐恬抿了抿唇,把证件还给虞绍珩:
“那你干嘛曝光我的照片?”
虞绍珩笑道:“我们从来没听说过有人到那种地方拍照片,一时又不能确定小姐的身份,所以……只能以防万一。后来我们一直跟着小姐回学校,也没有恶意。一来是担心你的安全,二来也是为了确认你的身份。唐小姐,我们的工作有纪律,我只能说这么多了。”他和颜悦色娓娓而言,唐恬虽然总觉得这说法不太扎实,但也算合情合理,本来已经觉得无可反驳,一眼瞥见叶喆笑眯眯盯着自己的嘴脸,反而抓到了他的痛脚:
“他几次到学校骚扰我,总不是你们的公务了吧?”
虞绍珩垂眸而笑,温言道:“当然不是,那是他确实仰慕小姐的才貌,不能自已。”
他说得直白磊落,全然出乎唐恬的意料,她怔了一怔,只觉得脸上像烧着了一样,手背被苏眉轻轻一捏,回头看见她含笑揶揄的神情,愈发赧然,嗫喏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叶喆是惯会调笑斗嘴的,无伤大雅的风月玩笑肚子里堆叠的丘壑纵横,却不想虞绍珩把他那点儿心思说得这样义正辞严,面上没来由得红了一红,竟是觉得有些难为情,本能地低头看地,没处搁放的双手插在裤袋里,整个人看上去都仿佛矮了一截。
堂中一静,有人心意深沉,有人情丝撩动,虞绍珩的视线则越过唐恬落在了窗前的条案上:一只土色陶瓶里插着一枝应季的单瓣山茶,横倚着缀了红叶的黄栌虬枝,瓶朴意新,叶妍花素。正是方才他们进来时,许夫人苏眉刚刚插好的瓶花,和他家中处处陈设的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