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件事可大可小。

杨奇在销售这个岗位上待了几年，当然知道很多行业里的潜规则，他们整天与客户接触，谈的事情都是涉及到钱的。

对于他们这些销售来说，要拿下客户，平时的交情非常重要，吃饭喝酒泡桑拿这些是必不可少的润滑剂，但这些只能算开胃小菜而已，要涉及到真正拍板定案的时候，尤其是一些金额不小的合同，那个人关系再好也没有金钱的魅力大，要是没点好处，谁也不愿意把一块肥肉白白送人。

如果是跟一些私企或者外资公司谈那倒还好，私企往往决定的人都是老板级别，涉及到的都是自身利益，外企一个是监管比较严格，另一方面收入比较高，也犯不着为了蝇头小利丢掉工作。

而国企就不一样了，哪怕是个江处长那样起不到决定作用的小人物，也是能捞则捞，都想分一杯羹，反正合同金额大小跟自己没啥关系，有时候杨奇还特别喜欢这样的客户，因为他们既然想捞好处，对合同本身的要求也就没那么严苛了。

而这些事情都是单线联络，销售人员本身自然也能落些好处，就像刚才董明芳说的那样，吃饭请客送礼之类的，都是自说自话，拿发票到公司报销，至于有没有确切地花了这些钱，或者买的东西送给谁了，那公司的人是不清楚的。

他在以前公司的时候，曾经有个同事攻关客户，说送了两台数码摄像机，虽然最后合同没拿下来，但这也正常，结果后来有一次公司聚会的时候，他老婆拿着个摄像机，跟他报销的发票上是一个型号，大家大概心里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没说破而已。

但是有些人胆子就更大了，比如说客户要求回扣五十万，上报公司的时候则报成一百万，这多出来的五十万就落在自己口袋里了，而且神不知鬼不觉，公司这里只有自己知道，客户那边收了回扣，自然也不会傻到满世界传播。

对于杨奇来说，沾点吃喝的小便宜还能接受，这种直接拿钱，而且是大钱的行为他就有点不能接受了，或者说，他的胆子还没大到那种程度。

而董明芳刚才说出的这件事，对周寨来说，无异于一个重磅炸弹。

在接受入职培训的时候，杨奇和金强就曾经被郑重警告过，公司严禁商业贿赂，这是老外在本国遵纪守法养成的习惯，当然了，不是因为他们老实，而是本国法律不但严密，而且执行严谨，不允许钻空子的事情发生，一旦被查实，不但公司声誉受损，当事人还要坐牢。

当然他也知道，所谓入乡随俗，老外规定是这么规定，如果真是严格执行的话，恐怕他们的业务在中国大陆就没法真正开展了，那个余倩能当上人力资源部总监就很能说明这一点。

但是周寨的这个行为性质的恶劣程度就比商业贿赂还要严重了，哪个公司都不会允许吃里扒外的行为，虽然这个合同对公司来说即使没有尾款也是赢利的，但周寨拿走的这笔钱，就等同于公司的利润，他倒是没有愧对销售部总监这个头衔，一出手就是这么大一笔。

对于非常注重职业操守的老外们来说，这个行为就跟自掘坟墓差不多，一旦被曝光出来，搞不好连叶紫都会因为管束不力而受到牵连。

“这种事可不能随便说，你有证据吗？”他仔细想了想，朝董明芳问道。

“证据当然会有，总公司纪委的那帮人虽然不怎么招人待见，但更因为这样，他们办事还是很到位的，每件事没有书面的证据不会写到报告上，不过不在我手里，档案已经封存了，但我的人脉还是能够到的，你如果想要的话，我可以找人帮你复印一份。”董明芳点了点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杨奇摇了摇头。

“以后再说吧，毕竟他是我的上司，不到紧要关头，也没必要走这步棋。”他解释道。

“我看你还是早作准备吧，电脑软硬件知识我没你懂，但是权力斗争这方面我的经验可比你丰富多了，他既然想赶你走，这次失败了就会有下一次，你总不能老是这么被动应付吧，要想搞定下一次的客户，未必有对付我这么简单。”董明芳又戳了戳他的额头，就像在教育下属一样，但语气里不是威严，而是满含关心。

“我也没你想的那么傻。”杨奇笑了起来。

“你说的这件事，虽然有效，但是只能用来保命，不能主动出击的，要是把这件事抖出来，那他的工作肯定是保不住了，下一个领导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不抖出来的话，总不能威胁他吧，那样我的工作倒是保住了，天天两个人互相提防着，也没什么意思，这班上得提心吊胆，还不如我直接砸了饭碗换个工作呢。”他分析道。

“嗯，那倒也是。”董明芳点了点头。

“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我知道你年轻，有的事还不想做得太绝，但现在的社会就是这样，妇人之仁最后往往坏了大事。”她最后又叮嘱道。

浴缸里的水渐渐凉了，两个人虽然赤身luǒ_tǐ地依偎在一起，但是谁也没有再快活一次的念头，毕竟都喝了酒，又有刚才两次大战的经历，连杨奇都开始打起了哈欠。

“我马上要回家了。”他站在梳妆镜前，边拿浴巾擦拭着水迹，边说道。

“这么晚了你还会去干嘛？”董明芳有点惊讶。

“我知道了，家里有个年轻大姑娘等着呢，我这个老女人的魅力当然不够了。”她好像是立刻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