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还脱吗
一说到这里,干部们的脸色都变了。他们也都一个个随声附合说:“对,对,我看是报复。那布袋不是坏分子么……”
有的还说:“是呀,要不然,人咋会一劈成两半呢?!”
有人小声嘟囔说:“这、这也、不能算是‘事件’吧?”
有人马上说:“咋不算‘事件’?人都一劈两半了,这要不算‘事件’啥算‘事件’?”
这时,马天成看了众人一眼。淡淡地说:“通知公安局吧,让他们派人来勘查现场。”
有人问:“那,小有咋办?”
马天成说:“先让民兵看起来吧,等公安局来了人再说。”
当民兵们拿绳子去捆孙小有的时候,小有仍在一劈两半的刘清河跟前坐着,他嘴里仍在反反复复地说:“马蜂。马蜂。”
就在当天夜里,一个村子都在传着这样一个声音,那是从刘书志嘴里说出去的:马家堡出大事了!这是有人蓄意报复。你想啊,一个是坏分子的孩子,一个是烈士的后代,把人都劈成两半了呀!看吧,肯定不会轻饶他……
当一个悬念被提出来的时候.平原人的本性就显现出来了。在这里,疑问一旦确立,人们就把原有的悬念扔掉了。人们紧紧地抓住疑问,去“顺藤摸瓜”。
顺藤摸瓜已成了平原人的思维方式。在平原,劳作是单一的、重复的。人们的思维方式也一日日单一化、线性化r,在这里,人们的思想被劳作磨成了一条绳子。所以,“因”是很少有人说的,人们一再叙说的,都是“果”。
比如说,一个汉子娶了一个女人,人们从来不问这个女人是怎么娶来的,人们只说,他娶了一个女人。这就是“果”了。
再往下,人们又会说,这女人生了一个孩子,这还是“果”。在这里,“因”是无关紧要的,“因”反倒成了人们口头上的一种玩笑和幽默。在生育方面,人们的口头语言就成了“干”、“弄”、“日”.这就是平原人的生活语汇。当然,遇上了人命关天的大事,人们是看重的,但人们看重的。仍然是“果”。人们最吃惊的,是“一劈两半”。于是,疑问也就跟着出现了,这难道不是报复么?!
夜深的时候,秀丫跑来找马天成了。她走进茅屋,一句话也不说,就默默地在地上跪下了。
马天成看了她一眼,马天成说:“你起来吧。”’
秀丫没有起来,仍在地上脆着,说:“你教救我的孩子吧,只有你能救他。”
马天成说:“这事太大,我说了不算。”
秀丫流着泪说:“你救救他。”
马天成说:“那是一条命。”
马天成说:“是布袋让你来的?”
秀丫说:“你救救他。他不是故意的。”
马天成说:“是布袋让你来的?”
秀丫说:“不是。这是我的儿子。”
马天成说:“也是布袋的儿子。”
秀丫恨恨地说:“这怨你。不怨孩子。”
往下,马天成沉默了。他沉默了很久,才喃喃地说:“马家堡本该出一个烈士的……”
秀丫再一次重复说:“天成,看在多年的份上,你救救我的孩子。”
马天成把脸扭过去了。这时,墙上映出了一个巨大的黑影,那个黑影在墙边着,很久之后,那黑影才动了一下,说:“看来,我是欠你。”
秀丫就一直在那儿跪着,她什么也不说了,就死死地跪着……
马天成扭过身来,说:“你回去吧。”
秀丫仍不动。
马天成终于说:“我答应你。”
秀丫默默地站了起来,望着马天成,似乎还想说一点什么。可马天成摆了摆手,说:“回去给布袋说,他欠我……一条命。”
秀丫木然地往外走了两步,却突然扭过身来,一只手搭在了衣襟处,默默地说:“还脱么?”
此时此刻,马天成突然怔住了。过了许久,他似乎才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就在这一刹那间,他心里一凉!他发现,他身上什么感觉也没有了,他整个人就像是空了一样。他,他在什么时候变成了一支空枪?!他已等了那么多年,坚忍地等待了那么久,他一直期望着那一天的到来。
可是,他身上积存已久的神力,那火焰般的感觉,却突然不明不白地消失了……马天成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有很长时间,他一句话也不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这时候,他的脸凝成了一块黑铁!
又过了很久很久,马天成叹了口气,默默地摆摆手说:“你去吧。”
第二天,当公安局的人勘查了现场之后。主管刑侦的县公安局副局长老秦对马天成说:“马哇,这事,在目前的形势下,有两种处理方法。一种,定性为‘事件’,要是这样,我就把人带走了。要判就是死刑。另一种.定性为‘事故’,那样的话,我们就不管了……
这虽然只是一个字的区别。可这个字却是干钧重啊!老秦跟马天成是老熟人了,那话里是有话的。在那样的情况下,老秦把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于是,马天成默默地说:“老秦哪,出了这样的事,谁都痛心。要叫我说,孩子们从小就在一块玩,也没啥仇气,就‘事故’吧。”
老秦复说:“事故?”
马天成说:“事故。”
事后,当人们终于醒过神来的时候,这件事的处理曾给马天成赢来了极大的声誉。村人们一次次地说,到底是人家天成有主意呀!人家听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