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展览台事件
“老鸹四婶”自然是骂得很难听,骂着骂着,只见房墙上“出溜”一下,跳下来一个浑身都是灰土的人,那人看上去已经不像个人了,那就像是一堆“土驴”!
“土驴”一手掂着瓦刀.一手掂着“老鸹四婶”的脖领子,恶狠狠地说:“你要再骂一句,我就剁了你!”顿时,“老鸹四婶”哑了,她的骂语生生被噎回去了。她看到的是一双爬满了毒蚂蚁的眼睛,在那双神彩飞扬的毒光里,她看到了一种整人的东西,那里边真真白白地写着一个“杀”字!
于是,有很多精彩的骂人字眼“老鸹四婶”不得不硬着脖子咽回去。她瞪着两只充满了恐饰的老眼,怔怔地望着站在眼前的人,心里说,老天爷呀,这就是俺家的“豁儿”么?!应该说,徐三妮这个名字,是马天成重叫起来的。是他让这个名字又重新回到了人们的嘴上。自然,从此之后,再没人敢在徐三妮面前说马天成一个“不”字,只要有人说一句马天成不好的话,哪怕是有这个意思也不行,徐三妮准会看他一眼,那一眼是很毒的!!
“展览台”可以说是马天成的又一大发明。谁也没有料到,一个“展览台”的作用竟会如此之大!那些系了红布条、挂在“光荣榜”上的断指,在风刮日晒中不断地变黑变小,有的看上去就像是一小块黑了的姜疙瘩儿,有的甚至趴满了苍蝇,可它的“伟大”意义却是不容忽视的。这些“光荣”的指头在长达数年的时间里成了马家堡的一道风景,成了人人敬仰的东西。在这里,“精神”已被彻底地具象了,它就等于那些个“指头”。就是这些“指头”给人们指出了一个不容怀疑的方向。那时候,马家堡每天都有很多举着手走路的人,这些人的指头都缠着白纱布,举着一只缠了白纱布的手,在马家堡成了一种时尚和荣耀。(.广告)
只有八圈是个好事的“多嘴驴”。每天在村里挑粪的八圈,有次竟挑着粪桶偷偷地对人说,那些挂在“展览台”上的断指,他一一都看过了,没有“斗”,只有“簸箕”。于是,他理所当然地被人们检举出来,在“展览合”前低着头立了三天,算是请罪。有人点着八圈的头问他:“八圈.那上边挂的是啥?”八圈勾着头说:“光荣,那是光荣。”
到了第二年的时候,先后又有八节断指挂在了“展览台”上。王马虎的指头是电锯锯掉的,他说他仅只是花了花眼儿,“眩啦”一声,指头就不见了,狗日的还笑;绳家的指头是在木头堆里挤掉的,为的是去拔一颗钉子;刘长有的指头是在电刨上刨掉的,他说就像切萝卜似的,还是斜茬儿:王国胜的指头掉得还有些疑问,有的说他是在麦地里使镰割伤的。有的说是在工地上砸伤的,有的还说是“那小舅子”故意弄伤的。于是,马天成说,“求大同存小疑”吧。最后还是挂上去了。
以至于到了后来,当缺指头的人越来越多时,连马天成也不得不重新解释说,还是要注意安全。
那是一个十分悲凉的日子。
在那个日子里,马家堡出大事故了。
那是建“新村”的第四个年头。早晨,孙小有和刘清河是一块出门的。两人说说笑笑地上工去了。到了中午,却是一个死,一个傻。
那年,孙小有才十六岁,刘清河也才十七多一点,孙小有是个白孩,刘清河是个黑孩,两人从小就在一块玩。大些了,又在一个班里上过学,一直是很要好的。早上,临出门时,刘清河还对孙小有说:“有,果园西头有个马蜂窝,盆样,咱去给它捅了吧?”
孙小有说:“我可不敢。它能螫死人。”
刘清河说:“看你那胆?晌午头咱去给它捅了。”
孙小有说:“它要螫住人咋办?”
刘清河说:“你在一旁看着,我去捅,死也是我死。这行了吧?”
谁知道,这句话竞成了谶语!
刘清河没有去捅马蜂窝。刘清河那天上午和孙小有一块在工地上的锯木场干活。锯木场上有一盘十几米长的大机器,那叫带子锯,这盘带子锯还是马天成托了上边的人才批给的。刘清河和孙小有就跟着匠人刘全在锯木场上帮着抬木头。事后,有人说,那会儿,刘全不该去尿的,他要不去尿就好了。刘全说,他俩一直在这儿干,我也是天天去尿,又不是单那会儿去尿了。我要是早知道,憋死我也不尿。就在刘全去撤尿的时候,出了事故了。
那会儿,锯的刚好是一块老杂木,木头上有很多“五花”,锯着锯着走不动了,那是锯齿被木头上的“五花”夹住了。过去,每到这时,都是要清一请锯的;或是这边推一推,那边拉一拉,木头就过去了。
于是,刘清河和孙小有就像往常一样,一个在这边推,一个在那边拉。可刘清河显然是用力猛了一些。他在这边推的时候,就觉得那木头上仿佛有磁力似的,他就推了一下,只听“兹——吱!”的一声,天空中陡然飞起了一阵狂暴的血雨,那血雨卷带着肉沫一下子全飞到了对面的孙小有身上!
就在孙小有一怔神的剁那间,他看见刘清河已站到了他的面前,这时候刘清河还是完完整整的一个人,刘清河身上只是多了一条笔直的红线,那红线打在刘清河的正中心!孙小有大张着嘴,迷迷糊糊地望着刘清河,疑疑惑惑地想,哎,他咋就过来了呢?!他好像记得刘清河的嘴还微微地张了一下。这时,孙小有说了一句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