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愣。今日是什么日子?
张持猛然抬起头来,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来人正是郑嵩的旧部钟嶙,如今统领长安至重的北军,兼未央宫城守备诸事。他扫了一圈门口众人,“本将来奉旨拿人,不知张常侍到此有何贵干?”
张持惨白了脸,慢慢地放开了抓着阿寄的手。
那几个守卫回头看了他一眼,心中已知张持是假传圣旨。“张常侍也是来拿人的。”一个口快的道。
钟嶙微微眯了眼,半晌没有表情地笑了一下,也不管张持,便扬手道:“将罪人阮寄拿下,带去掖庭狱。”
几名兵士应声上前,却忽然闪出一个素白的人影,拦在了阿寄的面前,声音清亮有质:“为何是将军?”
阿寄猝然抬眼。
一身白衣的顾拾微挑了眉,眼神如阴沉的冰刃。
钟嶙看了看门口,嘲讽道:“本将听闻,今年天恩广大,安乐公若要跨出这道门槛,只需同守将报备一声即可。”
顾拾清冷地一笑,“阮寄隶属内宫掖庭,犯了事合该由中常侍派掖庭令传旨缉拿,为何却是将军您来传话?”
钟嶙淡淡地道:“安乐公对本朝制度倒是熟悉得很。”
顾拾连笑容都敛去了:“我只熟悉前朝制度。”
钟嶙慢慢地抬高了手,手中柔韧的马鞭垂落下来,正点在顾拾单薄的肩上。他一字一顿地道:“本将奉旨拿人,请安乐公退后。”
顾拾不说话,却也不退后。他一只手稍抬起护住了身后的阿寄,另一只手却抓住了钟嶙的马鞭。
钟嶙面色一沉,猛然将马鞭从他手中硬生生抽出,又狠狠朝两人劈落下去!
顾拾突然一转身抱住了阿寄,将自己的脊背迎上了这一鞭——
“啪”!
一声清脆的鞭响,顾拾背上衣衫呲啦裂开,他抱着阿寄踉跄着退了一步,还未站稳,就感觉到怀中人在挣扎——
他几乎是错愕地放松了怀抱,就见她没有任何犹豫地走到钟嶙马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下头去!
钟嶙抬了抬下巴,几个兵士便上前押住了她,推着她到后边去了。
“阿寄!”摔跌一旁的顾拾目眦欲裂,连滚带爬地扑上来要拉住她,她却回过头来,没有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顾拾呆住了。
他心中惊慌到无以复加——他看不懂,他看不懂她此刻的眼神!她为什么要推开他,又为什么会不加反抗地跟着他们走?
背脊上、手心里,都还残留着被马鞭抽过的惨痛,火辣的,一点余地也不留。钟嶙带着阿寄毫无顾忌地飞驰着离去,马蹄扬起一地灰暗寒冷的尘土。
一声轻响,香囊从顾拾的袖中跌落下来。
嫣儿走过去拾起它,摔了两次后,嫩黄的花色沾了些灰,她拍了拍,递给顾拾。
顾拾一把接过,拂袖往宅中走去。
他想保护她的……他想保护她的!为什么她竟然不要?为什么她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好像他们从来就是陌路人一样,好像……好像他从来都不懂她一样?!
一直以来他挥霍着她的感情,独占着她的关心,恬不知耻地拉着她堕落在深渊底里,他那么自信,从未想到她竟然会在他怀里挣扎着离开。
而真到了这一日,他竟然一点法子都没有。原来她要离开是这样容易的事情,原来她要伤害他是这样容易的事情。
庭院的游廊上,还摆着一张绣架。用残的丝线从紧绷的布料上垂落下来,深红淡碧,在风中缭缭绕绕,柔软痴缠。她是在这里为他绣的香囊么?既然要当他做陌路人,她又为什么要这么做?仅仅是因为他玩笑地说了一句要她投桃报李的回礼?
顾拾突然一脚踢翻了那绣架。
嫣儿惊呼一声,连忙冲上去收拾。而张持回转身来,默然不语地看着顾拾失控的模样。
顾拾慢慢地在绣架的残骸中俯下身来,在那一地缭乱丝线中翻找片时,找出了一根不长不短的、坚硬的绣针。
“我是看着阿寄姐姐绣的香囊……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这样……但是,郎主,阿寄姐姐她花了一整天,就为了给您做这只香囊……她不懂得如何做,还连比带划地问我……”嫣儿捂着脸哭了出来,“她那么、她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会被抓到掖庭去啊!”
“您做什么!”张持突然抢上前一把抓住顾拾的手腕。
那一枚绣针落在地上,针尖上的鲜血一滴、一滴地流落进荒草丛中。
顾拾朝他笑了一笑,鬓边细长的伤口不断往外渗出血珠,令他本就美丽得阴柔的脸骤然变得诡异可怖。
嫣儿抬头一看,立即尖叫一声,吓得直往后缩。
“劳驾张常侍,”他的声音温柔如水,“给我请个大夫来。”
张持惊疑不定地看着顾拾。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听懂了对方的话,不敢想对方到底有何打算,但此刻顾拾眸中隐隐闪烁着无坚不摧的冷光,令他不得不……不得不臣服。
“是。”张持道,“奴婢这就去……”
顾拾却又反手抓紧了他的手,复柔缓地一笑,“那位大夫住在南街上,姓柳,张常侍……应该识得的,对不对?”
☆、第19章愿鲁且愚
马蹄扬尘,秋风长安,街衢上寂静无人。钟嶙回头看了一眼,阿寄正坐在一名兵士的马上,双手尴尬地放在胸前,而那兵士搂着她腰的手也不甚老实。钟嶙皱了皱眉,一马鞭抽了过去,正打在那人的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