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这样说来,”周清音止住了笑,“家里没了我,真就是好事连连啊。可是,爹爹呢?嗯?我听说爹爹病重,你和程锦绣之所以抓紧成亲,是程阁老体谅周家,让你们冲喜。爹爹现在怎样了?好些没有?”
说到周国公,周益安不自主地冷了脸。
那个人,他此生再不会唤他“爹爹”,打心底不想承认那个父亲。那个人,先是一时的荒唐冲动,毁了姨母、母亲的一生,随后这些年,又毫无悔意,把他和清音带的愚蠢莽撞。
父亲不对他实话实说,让他也成了德妃的帮凶——那是为人|父的办得出的事儿?
如果没有母亲出面,果决行事,那么到今日,他和清音怕是不知走上了怎样的绝路。
沉了片刻,周益安神色郑重而冷峻地对周清音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指手画脚。娘不来看你,自然有原由。可你在此之前,也从没有过要见娘的意思。到现在都认为娘亏欠你,是你糊涂、不孝。这种话不准再说!”
周清音讶然地睁大眼睛,随后再度大笑起来,“你……哈哈……如今倒真是改头换面了……”说到这儿,笑声忽然顿住,她看住周夫人,“你终于肯教导儿女了?眼下看来,颇有成效啊。”
周夫人神色如常,语气凉凉的:“你到底有事没事?相见就只是为了冷嘲热讽?当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你可要当心啊,别连这观音庵都待不下去。”
到此刻,她已经有些后悔。根本就不需来。
这丫头钻进牛角尖到现在还没出来,一言一语背后的意思,其实都在责怪别人。
都是别人欠她的,只她没错。
都是别人害的她,只她无辜。
周清音冷哼一声,“这种话还真吓不到我,到何处还不是一样?我就是一个被生身母亲嫌弃的人,这是命,被这种命数害死也是活该。”
周夫人逸出清越的笑声,“你知道就好。这是你此生的命,若不认命,想继续做跳梁小丑,那么,我不会再留着你现世。”她笑意更浓,目光却是悲凉、残酷交织,“你敢再自不量力,我就拉着你一同去地狱。”
周清音嘴角翕翕,眼睛瞪得圆圆的。
“我早就活腻了,这会儿也真不认为你还有活着的必要。”周夫人的语声低缓、冷静,凉飕飕的。
她已心寒到极点。
很久的时间了,她与女儿红尘内外相隔。
她私心里一直在检讨自己的过错,悔恨自己不曾亲自教导一双儿女。
她一路上都在憧憬,母女相见时能说说体己话。只要女儿已经清楚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就会为她再谋出路,去下跪请求薇珑也无所谓,只要能换来让女儿悄无声息地还俗、寻个像样的归宿就行。
真是这样打算的。
事实呢?女儿毫无悔意,不知错。
这样的孩子,她真的教不了、管不了。
她能用的,只有惩戒的方式。
周益安因为母亲不被理解、尊重,心急起来,“清音,很多事你不知道,爹和娘……”
“住口。”周夫人语声冷静地打断他的话,慢慢站起身来,“什么都不要跟她说,除非你也想遁入空门。你跟她说了,不但没用,反而会成为害死你的祸根。我对不起你,让你有了这样一个妹妹。”
周益安看看母亲,又看看妹妹,心痛得险些落泪。
“我只问你最后一句。”周夫人居高临下地望着周清音,“你想算计黎郡主那次,假如得手,你作何打算?是让你哥哥如愿娶了她,还是让她嫁给一个寻常门第的人?是不是想让黎王爷为你和唐侯爷保媒,从而如愿以偿?”
“……”周清音抿了抿唇,眼神变幻不定。
“你想让黎郡主对你低头,听你摆布,所以才不择手段地要拿到她的把柄。我说的可对?”
周清音仍是没接话。
可她的眼神、神色已经给出了答案,非她所愿,但是周夫人和周益安太了解她,一看便知。
“我真是没有看错你。”周夫人闭了闭眼,“好生修行,过几年再相见。”语毕决然转身,快步出门。
周益安稍一迟疑,之后急急起身,追上母亲。
周夫人在门口停了停,正色吩咐他:“回府之后,我会命人传话给唐府,让黎郡主更加费心地照看周大小姐,只要她还有肮脏的心思,当场杀了她我也认。三年之内,我不准你来看这个手段卑劣的货色。当然,我若是三年之内遭报应身死,你就权当我没说过这些话。”
话说到这个地步,是心意已决。
周益安黯然点头。母亲现在能指望的,也只有他了,并没有高的期许,只是希望他安然度日。
周夫人回眸望向周清音,“你真是我做的孽。是我的错,我就会承担,会陪着你面对,亦或结束。”她讽刺地笑了笑,“你没有自尽的勇气,我有。再不知好歹,我会陪你下十八层地狱。”
母子两个默然走出院落。往前走了一段,周清音哭着追出来,语声含糊地喊着:
“哥哥,你也不管我了么?爹爹他……他是不是已经病入膏肓了?”
只是两句话,意味的事却不少。
周益安蹙了蹙眉,叹息一声,脚步没有停留,陪着母亲向前走去。
他恨周国公,更恨自己。
妹妹是被他们带成了这样糊涂的样子,错不在她。但现在的她,是谁都不能拯救的。
救她走出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