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景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似是而非的笑声,“不过送点饭食罢了。”
“这大明宫的主人,可是将我们丢在这里等死呢。”
崔景钰沉默。
丹菲抹了抹嘴,又讨了一碗粥来,“若没事,我先回去了。有个朋友病才好转,再不吃点东西,就真的要死了。”
崔景钰点了点头,忽然道:“你……你如果觉得实在熬不下去,可以随时同我说。我能接你出宫。”
“哦。”丹菲一脸无所谓,“你是在关心我?”
崔景钰愣住,眉头几乎皱成一团。他嘴唇动了动,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丹菲噗哧笑了,“我就知道这话能堵住你。”
崔景钰狠狠板着脸,转身大步朝宫门走。
丹菲笑了,唤:“喂。”
“你叫我什么?”崔景钰回头怒目。
丹菲朝他微微笑,面孔苍白,却很柔软。
“崔景钰,你是个好人。”
好人?
崔景钰啼笑皆非。
丹菲挥了挥手,转身离去,纤瘦的背影很快就淹没在人群中。
崔景钰驻足良久,看了看空无一物的手掌,握拳。
***淑娘本已奄奄一息,丹菲及时带来了食物和药,又将她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而宫人们吃饱了后,情绪稳定了下来。从这日起,每日都有人定时送来饭菜和药,宫门也算半开了。
虽然每日都还有人死去,可是丹菲知道,最难熬的日子已经快过去了。
“阿江!”云英突然奔了进来,“有人找你!快来!”
丹菲莫名其妙,被她拉出了屋。
屋外,萍娘穿着一身缁衣站在院中,朝她露出一个苍白无力,却又饱含欣慰的笑来。
小院里本有一株桃树,疫病发生之前,正刚刚开了满树花。今日一看,花都已经谢了,绿叶满枝头。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医院里头一天就死了好几个人,尚宫便封了门,只许进,不许出。我担心里,又没法来找你。每日都会有亡者的名单送来,我都要仔细看一遍。没看到你的名字,这才松了口气。后来听说你们断了粮,又担心你挨饿。幸好崔四郎赶到,解了燃眉之急。如今宫人们都在传诵他的功德呢。”
丹菲和萍娘坐在树下的石鼓上,诉说着这些日子的事。
“我也很担心你。”丹菲道,“医院里病人多,就怕你染病。”
萍娘拉着丹菲的手,道:“我早年照顾过得天花的小姑子,自己也病了一场,万幸没有成麻子。大概正因如此,这次才没有染病。”
“那你怎么如今可以出来了?”丹菲问。
萍娘苦笑,“医院中的病人,要不已死,要不就已熬了过来。尚宫这才放我们出来,去各个院子里看看。幸好你们这里有你主持,把病人隔开了。我看别的院,有些几乎全都染了病。”
丹菲道:“我也是尽力而为罢了。”
丹菲和她都一脸疲惫,面色憔悴苍白,有着说不出的苦来。
“关宫门的消息一传来,崔四郎便派了人来寻我。可是那时我已经联系不上你了。”萍娘意味深长道,“他显然极担心你。可是听说外面也一团乱,没有圣人许可,谁都不可开宫门。郡王人在潞州,郡王府里也闹天花,他有些自顾不暇。”
丹菲忧心忡忡,“这场疫病有多严重?”
萍娘道:“疫病上人身,可不分你是贫贱还是富贵,不然帝后怎么会慌慌张张连夜出宫?听说京城不少权贵人家都跟着帝后离京避疫去了。只有咱们哪里都走不了,留下来等死。”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俩人不是都没事么?”丹菲笑了笑,“我就是担心我那阿姊。她胆子又小,身子也没我好,怕会吓得寝食难安。”
“说是阿姊,觉得你倒像是年长的那个。”萍娘取笑。
萍娘将院中患病的宫婢挨个看了一遍,道:“都是你照料得当,她们大部分都在好转。有几个看样子熬不过这两日了,这也是命。那个淑娘体质好,兴许能熬过来,你把心放宽些。”
萍娘的话没有说错。到了第二日,又有两名重病的宫婢咽了气。万幸淑娘的体温却是渐渐降了下来,神智也清醒了不少。
这样一来,红珍的事便瞒不住了。
淑娘大哭了一场,好不容易才平静了下来。她将丹菲和云英唤去,俯身就磕头。丹菲赶紧把她拉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太把我们当外人了。”
淑娘垂泪道:“若没有你们衣不解带地照顾,我定是熬不过来的。”
三个女孩对坐,都无限感慨。就像士兵打了一场无形的仗,侥幸存活了下来,带着一身看不见的伤。
淑娘将红珍的遗物清点了一下,也不过是些不值钱的铜钗珠环。她做主分给了丹菲和云英一些,留个念想。云英不好意思要,淑娘硬塞给了她。
“当初欺生,是我们不对,你也别介意。经此一事,大家日后就是过命的姊妹了。”
云英红了眼圈。
淑娘身上的脓疮脱落,留下触目惊心的疤痕。别的宫婢见了她,都忍不住露出惧怕嫌弃的神色,她自己倒十分镇定。
“至少我终于可以出宫了。”淑娘笑道,“我十二岁入宫,至今已有八年。本以为要熬到白头的呢。宫婢出宫,都会得一笔钱,虽然不多,但聊胜于无。况且仗着宫婢的身份,纵使丑些,也比寻常村姑要好嫁。”
淑娘的苦难已过去了,可是对于别的人来说,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