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义云举杯。
崔景钰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陶碗砸在地上,哐当碎成几瓣。几个男人爽朗大笑,拥抱道别。
“你一定要写信呀。”刘玉锦红着眼,拉着丹菲的手,“你们是走剑南道入川么?这一路山高水险,坎坷不平,要多当心。”
“我知道了。”丹菲拍了拍她的手,“来,把你家小猪儿给我抱抱。回来的时候,她怕都满地跑咯。”
乳母把刘玉锦的女儿抱了过来。半岁大的孩子,饱饱地吃了奶,精神正好,咿咿呀呀地伸手去抓丹菲的衣服。
丹菲把她抱在怀里,掂了掂,“孩子长得真快。眉毛眼睛和云郎一模一样,嘴巴和脸却像你。”
“让孃孃也赶紧生个小弟弟,给咱们小猪儿做伴呀。”刘玉锦笑道,“走的时候一双人,回来的时候应该能手里牵着,怀里抱着了吧?”
丹菲腼腆地笑了笑,“让阿娘给小猪儿赶紧添个小弟弟才是。”
刘玉锦笑容一暗,没接丹菲的话。
丹菲察觉到他们夫妻间估计还有些问题没解决,自己也不好多管,只道:“这次一别,少说也要几年后才能重逢了。咱们姊妹说几句贴心的话。就算我们隔得再远,心永远牵挂在一起的。我们各自把日子好好过,将来再见,开开心心,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关心自己的人。”
“好!”刘玉锦哽咽。
“走吧?”崔景钰走了过来。
丹菲不舍地把孩子交到乳母手中,同刘玉锦拥抱了一下。
段义云走过来,将刘玉锦搂在怀中,低声安慰了几句。
“云郎,”丹菲抹了泪,对他正色道,“要好好待她。”
“你放心。”段义云朝她温柔一笑。
崔景钰跳上马车,朝丹菲伸出手。
“你自己赶车?”丹菲惊讶。
崔景钰挑眉,“出个远门,坐一回你夫君赶的车,不行么?”
段义云他们又是一阵哄笑。
丹菲无奈摇头,握住他的手。彼此一借力,跳上了马车,坐在了车夫的位子上。
“等等——”
远处,一队人马自长安方向疾驰而来。李隆基一马当先,冲到车队前头,勒马于车前。
崔景钰和丹菲立刻站了起来,要下车给他行礼。
“别!”李隆基摆了摆手,喉咙哽住,不住喘气。
崔景钰抱拳,朝他深深作揖,“景钰就此别过。殿下保重贵体。再会之日,就是殿下扫清天下孽障,龙腾九天之时!”
“好!”李隆基大喝,重重抱拳。
丹菲朝他嫣然一笑,屈膝欠身行了个礼。李隆基点头微笑,策马让开。
“走咯——”崔景钰一声浑厚长喝,唰地抖动缰绳。
前面有护送的部曲开道,后面跟着随行的家奴两百来人,同家当器物、食材药材一起,装满了几十辆车,骑了百匹马。
崔景钰一手握缰绳,一手将丹菲搂着,脚踩着踏板,吊儿郎当,英俊的脸上是轻松惬意的洒脱。丹菲懒洋洋地依偎在他怀中,望着细雨纷飞的郊野。
队伍浩浩荡荡,在春风烟雨之中,朝西南而去。
***“阿锦吾姊,见信如晤。
一别长安,转眼就去两旬,一切安好?
我们已走过剑阁古道,翻越重山,就快要进入川中平原。今日夜宿山间民家,望窗外星空绚烂,像极了沙鸣的夜空。于是忍不住提笔给你写信。”
丹菲写到此,又忍不住再度朝窗外望去。
大山里夜风呼啸,璀璨星河却如琉璃沙盘一般,在头顶静静旋转。如今已经开春,山里可闻野兽呼啸,这也让丹菲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了在沙鸣跟着父亲进山的那些日子。
“写给锦娘的?”崔景钰擦着濡湿的头发走进来,坐在榻上。
丹菲点点头,拿巾子帮他擦头。
“明日入夜前能到剑州了。”崔景钰道,“你也能乘车了。”
“其实还是骑马舒服些。坐车颠得头晕。”丹菲道,“当地人说话好有趣,都听不懂。”
“到了益州,在当地买些家仆。不过如果我们住府城里,和同僚打叫道,倒都说官话。”
“我还指望着咱们在城外寻个大庄子,过几日乡居的逍遥日子呢。”
崔景钰笑道:“我是贬官,又不是丢官。”
崔景钰靠在榻边,拿了一卷书看着。丹菲又回去继续写信。
“从北往南,天气转暖,唯独山里还有积雪。蜀道艰难,道路崎岖险峻,处处壁立千仞,如鬼斧神刀劈就。山涧峡谷之中,林木葱葱,河流奔腾。山兽鸟虫,许多我闻所未闻。景钰虽装着漠然,我却知道他其实也颇为这壮丽景色震撼……”
丹菲扭头朝崔景钰看。
“怎么?”崔景钰放下书,来拉她。
“等等,还没写完。”丹菲笑着躲开。
崔景钰笑了笑,又继续看书。
“虽然路险,幸而至今一切平顺。如今回首过去数载的颠簸流离,更加珍惜如今的不易。当初我们俩离开沙鸣时,我最大的理想不过是能安身立命。而如今,我当初不敢期盼的,全部都有了。”
“长安的桃花开了吧?我偶尔梦回大明宫,也见梨园繁花如云的盛景。我一度十分厌恶那座宫殿,可如今想来,却有些怀念。我每次醒来,看见景钰的睡眼,都满心欢喜。我想,最糟糕的日子已经过去,以后每一日,都会比之前更好。”
“还没好?”崔景钰俯身过来,闻着丹菲身上沐浴后散发出来的好闻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