嘚儿地跑,姜如意彻底歇了逃跑的心思,她觉得被绳子捆起来的两条胳膊和两条腿彻底没知觉了。
她只能看见面前被曲着绑起来的两条腿,膝盖顶着她的下巴,两只胳膊被反手捆在脖子后面,做出一副投降的样子。
她停止了挣扎,低头看着自己的腿,隔着厚厚的衬裙绒裤线裤,她看见底下的皮肤一点一点从青色变成白色,然后慢慢地变成紫色,黑色。她膝盖上的血涌上来却流不下去,冷风从马车的缝隙钻进来,把她膝盖上凝聚的血一点一点吹得冷下来,吹成血坨子,拧成块儿。
等真的成了血块,她估计自己这双本来就不灵活的腿,也是时候废了。
还真是有点对不住原主儿呢。
你本来好好的人,让我给连累了,要是安安生生嫁给顾沂,管他娶纳妾还是在外头胡三搞四,要什么紧呢?
受点委屈能怎么样?好歹还是鲜活的一条命。
好歹这两条腿还能走。
姜如意悔死了,她本来就愧疚自己一个缥缈的魂魄占了人家的身子,抢走了人家的爹娘。
说不定现在还要让人白发人送黑发人。
两个老人,两颗本来就千疮百孔的心还要被她用刀血粼粼的捅几刀。
她已经想不起来她的女儿了,还有钱昱,她满心只有惭愧。
对不住啊,姜如意,是我不好,没有保住你的身子,保住自己的命,来这儿飘荡了十来年,还是不能继续替你活下去。
她低头,费力地用下巴磕磕自己的膝盖骨。
没有一丝知觉。
八成是残废了吧。
这下真成了个瘫子。
瘫子就瘫子呗,命都不一定能保住呢。
她这么想着,可是绳子紧紧勒住的两条腿不甘心地动了起来,她不知道是自己不想成残废,还是原来的姜如意在帮她。
她咬住自己的腮帮子,用腰上的力气带着两条腿在座位上蹭。
一开始是蹭,后来就撞,她让自己的身子在马车里滚来滚去,撞飞了车里的板凳细软茶杯,乒乒乓乓。
她还是不认输,她要让自己的脚活回来。
她得动起来。
仇三驾着马在外头,被里面的声音弄得毛骨悚然,他心里想,小娘儿们还挺有风骨的,这是要寻死呢?
小娘儿们被捆得这么结实,想死也死不成!
他不敢掀开帘子去瞧里头人。
他怕瞧一眼,他就狠不下心了。
他心里说:你叫一声啊,哪怕求一声饶,老子就掀帘子进去把你给放了。他忘了小娘儿们的嘴被顾沂用臭烂泥巴给堵住了。
他说,看是你的脾气硬还是命硬!
仇三不敢往山下跑,绕着山脊来回转圈,跑得太阳下了山,才找到一条之前没见过的小道儿,他得带着她跑远一点儿。
这时候金陵城应该贴了告示出来,要抓他了吧?
顾沂这王八羔子,这回可真是闯了大祸了啊。
仇三疼媳妇是真疼,可是他不驴,他要是个啥事儿都等着娘儿们做主的软蛋,他也攒不下这么多银子敢来省城里头开铺子了。他自己心里头有杆秤儿,没压到他的底的时候,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你来。
但是大事小事他都有自己的一道儿谱儿。
下了山,他跟一个赶着骡车去省城乡试的秀才换了马。
秀才五十岁了还是要当官儿,他每天在乡下老家闭门念书,不知道外头发生了翻天大事,到了日子,他照旧赶着骡车揣着几个馍往省城里来。
他以为这天下还是南朝廷的天下呢。
仇三长着一张老实靠谱的脸,一双走南闯北的大脚,老秀才觉得自己才高八斗,一眼就能把人家肠子给看穿。他捻着唏嘘地胡子拍着自己骡友的脑袋:“这八成是个种地的。”
仇三跳下马跟他作揖,喊一声老先生。
秀才瞧不起种地的庄稼汉,在他看来,不识字儿的人就是下等人,跟这样的人说话,自己也跟着不值钱了。他跟骡子说话,骡子甩着尾巴摇着头,好像真的跟他在一问一答。
他说,庄稼汉哪儿来的银子买马呢。
马可是当兵的才混的到的好宝贝啊。
仇三说:我就是当兵的啊!
秀才这才把脑袋一点一点抬起来,眼珠子也集中了,对着他的脸瞧了一眼,心里捉摸着他是个几等的兵,够不够资格跟自己说话。
仇三下一句话就让他的脸上挂了笑,秀才笑嘻嘻地说:“我可不占人便宜啊,拿我的骡子换你的马?得问问我骡兄答应不答应。”
秀才嘴上说着不让人吃亏,可是已经开始给骡子解缰绳了,他道:“我不占你便宜,咱俩各套各的车。”
仇三说不用麻烦,你跟我一块把我车里头的东西扶下来就好。
秀才乐颠颠地摆手:“怕是不好吧!”已经颠着秀才步往仇三的马车上溜过去了。
两人各站一边把帘子揭开,咚的一声栽下来一个人,秀才“哇”鬼叫一声,人往后蹦了几尺远。
仇三这才瞧出里头人的不对劲儿。
姜如意换上臭烘烘的骡车,里头一股子馊了的饽饽味儿,脚臭味,体臭味,她却什么都闻不到。
她现在浑身都松快下来,因为仇三把她的绳子给重新绑了一下。
刚才,他还是不敢瞧她的正脸,连她露出来的手腕都不去看,扔了一锭银子给老秀才说:“老先生帮个忙。”
老秀才一张脸通红,他这辈子打光棍儿,比说女人的身子,就是女人都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