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大衣,走过去,盖在父亲身上。
父亲正看到很多年前一家三口的合照,爸爸妈妈,以及当年的小婷婷。
“你真漂亮,从小就漂亮,像你妈妈。”
丁香看了看那照片,已是模糊,怎么看得出漂亮与否。
“你妈妈年轻时是真的漂亮。对吗婷婷?”
丁香没有接话。对母亲的感觉,复杂难解。
“我太无能,你妈妈要走,也是对的。”父亲喃喃。
丁香心里悸动。父亲很少提及对母亲的感情,她没想到,对于这么一个抛弃丈夫和年yòu_nǚ儿离开的虚荣女人,爸爸这么多年竟然仍有眷恋。
“要是我能赚更多的钱,也许,她就不会走。”父亲摩挲着照片上母亲模糊的轮廓。
“爸爸,你不恨妈妈吗?”
父亲缓缓低头:“恨?也是怨恨的。”他微微一笑,“但是,怨恨也是因为爱。”他抬头,“如果心里没有一个人,她做些什么,你都不会放在眼内,更不会恨。”
丁香心里抽痛。
“你样子像你妈妈,个性却像我,太重感情。”父亲转头看她,“你这么多年,肯定也遇见让你心动过的人。但是之所以没有修成正果,大概是因为,把感情看得太偏执了。”
丁香心里闪过周季同的脸。
“去广州找你那会,我看到你的房子里,有烟灰缸,有男人的拖鞋。”父亲开口,“你有男朋友,却从不向我们承认,我知道,你不开口有你的原因。但是,婷婷,爸爸要告诉你,不要太爱一个人,否则苦的是自己,懂吗?”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词,情深不寿?”
“要是爱一个人,爱五分就好了。剩下的五分,用来爱自己。”
“别学我。我就是太爱一个人,直到如今,走到生命尽头,才觉得自己蹉跎了一生。”
“如果那个人真的不适合,就放手。找一个适合的。”
丁香抱着膝头,把脸埋进去,眼泪肆意滑落。
丁香趁父亲午睡,下楼去了附近的菜市场。她打算买一只老鸡,给爸爸炖汤喝。
她穿着黑色的棉大衣,穿着简单的雪地靴。衣着低调,步调缓慢,仿佛就是这座老城里一直没离开过的人,无悲无喜,只为三餐一宿,简单过活。
她买了菜,提着大大小小几个塑料袋,一步步往回走,雪地上留下一串串鞋印。过了街口,是一家老玉器店。她停了两步,继续往回走。
走到拐角处,再往里走,就是家里。光秃秃的树干下站着一个人,丁香不经意看过去,却是周季同。
从买想过此生会和周季同在如此萧瑟雪天里遇见。当然也不是遇见,他必然是在这里等她——可是,为什么?
她停着脚步。
周季同走了上来。他穿着厚毛衫,外面是羊绒大衣,甚至打着考究的丝巾结,戴着皮手套,浑身上下和这条旧街格格不入:“天真冷。”
丁香笑了一下:“你是南方人,不习惯这边的天气。其实没多冷。”
他看了丁香的手里,丁香甚至没带手套:“你去买菜了?”
“嗯。”丁香想了想:”要上去坐坐吗?”转念又说,“家里只有我爸,要是你不想上去,在这里说也行。”
周季同没接话,跟在丁香身后上了楼。
老旧的居民楼,木扶手已经有点腐朽。两人一前一后,沉默不语。
父亲还没起床。丁香熟练地把鸡洗了,整只放在砂锅里煮。
周季同静静站在一旁,没说话。
“坐吧。家具旧是旧,但擦得很干净。”
周季同坐了下来。丁香擦干手,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在对面坐下。
周季同脱了手套,塞在口袋里,又掏出一张卡:“给你。”
“这是什么?”丁香不接。
“我听ken说了,你需要用钱,拿着吧。”
“我不会用你的钱。”
周季同把卡放在桌上:“我非常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这只是一点最无足挂齿的东西。”
丁香忽然有点激动:“我并不是为了你的钱。”
“我知道。”周季同想了想,“我只是希望能帮上一点忙。”
“我不需要你同情我。”
“我不是——”周季同无力辩解了一句,“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回去吧,带着这卡回去。”丁香把卡往他面前推了一推,“每个人遇到的事,都是自己的命,我已经看开了。”
周季同站起来:“我会在这边几天,如果你有需要,可以给我电话——”
房门传来一声:“谁来了?”
☆、第六十九章
父亲执意要留周季同吃饭。甚至不问他是谁,和丁香是什么关系。
丁香盛了三碗汤,三人静静喝着,一言不发。
吃了饭,父亲说要下楼走走。丁香阻止:“太冷了,在家里活动活动就行。”
父亲拿了围巾:“我只走两步。”他招呼周季同,“一起走走?”
周季同说好。
丁香在家里,沉默地收拾碗筷。
丁父对周季同笑:“你没来过这边吧?”
“很少。”
“这里跟广州是不一样的,没那么繁华没那么漂亮。”
“不一样的感觉。”
“人呢?广东的人,跟这边的人,感觉也不一样吧。”
周季同没接话。
“你别担心,我并不是在试探你,更不是在给予你压力。”丁父摆摆手,“两个人走不到一起总有原因的,不一定都是你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