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道:“缝缝,还能穿。”
“……缝个屎!”白殷嫌弃地打开她,扇子一挥。
时光飞逝,流转出两人婚后的生活。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白莲平常和迟禅弹弹琴,画画作诗,虽然文绉绉的,倒也活得无忧无虑。
迟禅为白莲赎了身,她便不用再去唱戏,迟禅因为答应了她,也不再出去沾花惹草,在家被他老子逼着研读教科书,准备考科举。
他读书时,白莲便给他准备些羹粥热汤,铺纸研墨,掌灯刺绣,总之是陪着他。
如此时光悠悠,一晃便到了第二年寒冬。
这一切美好,便从这个冬天开始破碎。
将近两年的岁月里,迟老爷子的身体每况愈下,靠着各种药材苦苦支撑,终于无力回天,油尽灯枯。
帝都下了第一场雪,纷扬汹涌,势头和迟禅出生那年比起来丝毫不输,一夜之间,便深至脚踝。
迟家的大院静谧无声,只有纷乱的脚印杂乱无章地刻在雪地里,绵延到某个房间前。
房间里生着红通通的炭火,外头朔风刺骨,为了保暖,窗纸糊了一层又一层,却还是分外清冷。
屋子里站着的丫鬟仆人们,个个双眼泛红,低声啜泣。
所有人一夜未眠,守在迟贞床前。
他半睁着眼,微微张着嘴,像条困在岸上,干涸将死鱼一样苟延残喘,一点点消耗着最后的生命。
迟禅站在他身旁,哭肿了双眼。
这一天来得太早了,他一直作对的人,如今就这样奄奄一息的躺在面前。
迟贞混浊的眼珠轻轻动了动,缓缓转过去,张了张嘴,想要对迟禅说话。
迟禅被白莲轻轻扯了扯才回过神来,俯身贴耳过去。
迟贞的声音轻得像一缕柳絮,断断续续的,听着十分吃力,他道:“扶我起来。”
迟禅看着他,哽咽道:“爹……”
迟贞的目光一下子亮了起来,突然抬起手来抓住迟禅,力道竟极大,似是回光返照般,艰难地坐起。
迟禅扶着他起来,他又虚虚道:“去门口……”
迟禅涩然点头,和家丁一起将他抬上了摇椅,盖好了被子搬到门前。
门外漫天大雪洋洋洒洒,大如鹅毛,早已将雪地中的脚印淹没过半,墙角处一丛墨绿修竹,被雪折弯了腰,竹叶上一层指甲厚的雪,匍匐在地上。
自然之力是那样不可抗拒,即便傲骨如竹,也一样俯首臣服。
迟禅半跪在老爷子旁边,听他轻声道:“你出生那天,就是下了这么一场雪……”
他机械地转动着眼珠,看向迟禅的颈间。
那串佛珠,那个方丈,经年往事都已经在记忆里渐渐模糊了,他已经记不清和尚的脸,记不清他那时说了些什么。
唯一记得的,是他说迟禅日后必成大器,可一切都事与愿违。
甚至回想起故去许久的夫人,也是模糊的一张脸,似乎记得,又似乎不记得。
似乎清晰,又似乎不甚清晰。
许多事明明好似刚刚过去,却已经一晃数十年。
他是真的老了,快要到头了。
迟禅一身素缟,暖白的底子上一粒粒金黄的蜜蜡佛珠,十分显眼。
他叹息似的感慨一声:“一眨眼……我就要走了……”
“爹……”
迟老爷子微微摇了摇头,凝望着院子里的某处:“我对不起你娘……能早点儿去跟她请罪,也是好事……我不在了,你和莲儿要多多扶持……不要让你娘担心……”
迟禅跪在地上,深深磕头,泪水滴在地上,裹上一层尘埃,他哽咽道:“瑞梁知道……”
白莲也跪在他旁边,抹泪不止,闻言也重重一磕头:“爹放心,我一定照顾好迟禅……”
迟老爷子微微转头看了一眼,忽然露出个释然的笑容来,眼睛睁了睁,还待说什么,却是大限已至,手脚头颅一并颓然垂落下去,再也没了生息。
家仆纷纷跪地,一阵痛哭。
迟禅抓着他的手,泪如雨下,大喊:“爹!爹!”
他喊得声嘶力竭,摇椅上的老人却再也无法回应他了。
沈南昭二人在竹篱旁看着,却是看到了他们都看不到的一幕。
迟老爷子的魂魄缓缓从摇椅上坐了起来,茫然地看了一眼迟禅,神情中似乎不知道这些人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缓缓起身,头也不回地飘走了。
沈南昭不敢相信,抹着眼泪抽泣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就这么走了?他不是还有话想说吗?他最舍不得的就是迟禅,为什么就这么走了?”
白殷怜悯地看了她一眼,换了左手拿扇,难得没有取笑她,轻轻拍她的背,叹道:“他忘记了。”
他看着屋里号啕大哭的众人,目光暗了暗:“人总有一死,大多数人死后,会忘却前尘,不知自己为何物,亦不认得周围万物,就像一张白纸,和小婴儿一样,如此踏入另一场轮回。”
他说着把沈南昭轻轻揽了揽,摸了摸她的头:“别哭了,谁都有这么一天,不哭了,咱们往后看吧。”
不等沈南昭回答,他便一挥扇子,时空再次运转起来。
看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沈南昭当即抹干了眼泪,火冒三丈起来。
迟禅隆重地办完了老爷子的后事,颇为斗志昂扬地要发愤图强,结果只过一个月便扔了书本,背着白莲跑去外面花天酒地败家散财去了。
他便是这样的fēng_liú性子,注定不是一块读书的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