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郑姨娘躲过了。
她走出门口,还没忘回头说一句:“对了,你是当娘的,可别学你们家五姐,一不高兴就跳池塘。”
伴着郑姨娘婉转的笑声,屋子里静得仿佛能听到呼吸声。
李姨娘身体晃了晃,跌坐在桌旁,刚才强忍的泪水也止不住地落下。
这晚,雪兰隔壁的蜡烛燃了一夜,时而传来李姨娘的哭声。
第二天下起了大雾,外面昏沉沉的。
屋顶上落满了霜,天气越来越冷了。
雪兰被一阵开门声音弄醒了,她躺在暖呼呼、软活活的被窝里,一点也不想起来。
翻了个身,蒙住头,正想继续睡,却被一只伸到被窝里的手弄醒了。
“五姐,醒醒。”李姨娘拍打她,“我有事问你。”
雪兰在被窝里扭动了两下,像个对虾一样躬起背,如同一只大蚕茧。
“哎,跟你说话呢,醒醒。”李姨娘又摇她。
雪兰把她的手推出去,抱怨道:“你别摸我,手怪凉的,人家还想睡呢,等会儿再说呗。”
“我问你,昨天的事是从哪儿知道的?你知道上哪儿坐火车吗?怎么坐?”
雪兰这才猛地惊醒了,刚才她还以为自己睡在现代,妈妈正在叫她起床呢。
“你倒是说话啊。”李姨娘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显然是一夜没睡,她焦急的问,“这些都是哪儿知道的?”
“你决定走了吗?”雪兰问。
“你倒是小声点。”李姨娘压低声音说。
雪兰披上棉袄,爬下床,拿了一张报纸递给她。
“你看看这条广告,寮治遗精店,西四区北二街南首,火车站旁边,售火车票。”
李姨娘看了半天,把报纸一扔说:“给我看什么,我又不认识字。”
“哦,这就是卖黄牛票的。”雪兰摸摸头,心想这年头卖黄牛票的都能打广告了。
“黄牛票是什么?”
“黄牛票……总之,这个票可以临时买,付得起钱就行了。”
“那……”李姨娘满脸犹豫,“你说……”
“哎!”最后她叹了口气,坐在床边沉默不语。
雪兰知道她纠结,也许还是害怕吧,在宅门里养了十多年的女人,除了这一亩三分地,外面的世界太大太陌生。离了这宅院,三个女人怎么过活?万一没成功,又被抓回来怎么办?为了亲骨肉才鼓起勇气,可这勇气却敌不过毫无准备的手足无措。
“姨娘,你跟三姐说过了吗?”雪兰问。
“我还没跟她说。”李姨娘擦擦眼睛,“我是个无能的东西,若不能带她走,只白叫她高兴了。”
雪兰看着李姨娘,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妈妈,都是为了女儿劳心劳力。
“你也不必心急,咱们慢慢筹备。”雪兰说,“总归咱们也试了,即便没成功,也好过随便叫人摆弄。”
李姨娘是不能出家门的,但雪兰不一样,她是家里的小姐,叫家里的马车出去,买个点心,逛逛书店什么的,只吩咐一声就行了。
车夫是每天送小姐们上学的,跟以前的五姐还算熟悉,他问雪兰要去哪儿。
雪兰说:“叔,你带我去找个实诚点的当铺吧。”
车夫惊讶地回头:“五姐,您找当铺干什么?”
雪兰说:“是姨太太叫我去的,我三姐这不是快出门子嘛。我姨娘没本事给她添置什么,想着当了几个首饰,换成银元,也叫三姐出门子的时候捎上,省的去了那边没处摸索。”
“唉!”车夫叹了口气说,“老爷不能少了三姐的,姨娘也宽宽心吧。”
“你还不知道这当娘的,她想补贴闺女,谁能拦住她啊。”
“那姨太太还要把首饰赎回来吗?”车夫问。
“姨太太只想多当点钱。”雪兰说。
“那送去当铺就不值了,直接卖到首饰铺子里,他们炸一炸就当新的卖,所以也收旧首饰,虽说要不到买时的五成价,但比当铺好。”
“那就听叔的。”雪兰说。
“行,你坐好了。”车夫挥动了鞭子,马车动起来。
这是雪兰第一次上街,说实话心里有些惴惴。
她撩开车帘,窗外的一切都陌生无比,古旧的街道繁华如洗,各种让人不敢置信的景象一一扫过,黄包车夫、旗袍长衫,惊得她目瞪口呆。
她还看到了留着长辫子的半月头,提着棒子的巡逻,活像在看电影一样。
这时,马车停了,车夫掀开车帘说:“到了,下车吧。”
雪兰很犹豫,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小心的伸出脑袋,四处看了看,这才让双脚落了地,然后她缩着脖子跟车夫走进了一间首饰铺子。
店里的女雇员立即迎上来,直接向穿着缎子棉袄的雪兰搭话。
“小姐,买首饰吗?”
“不,卖首饰。”雪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这些全卖了,一共有三对银镯子,两根簪子,两对耳环。”
女店员挺有职业素养,脸上的笑容不变,弯着腰引路说:“那让我们店里的师傅看看。”
这些首饰一共卖了二十八块银元,店里明显压价了,不过雪兰也是个内向没用的,说不过人家,没能再提提价。她用一块布包了,揣在怀里,这可是一大笔钱,光吃馒头咸菜的话,足够她们三个女人吃两年了。
出了首饰店,雪兰又说:“姨娘还叫我去裁上两丈棉布。”
晌午的时候,雪兰揣着银元和棉布回家了。
李姨娘似乎一直站在门口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