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一开始答应扶伤时,是打算强行试毒的。只要受苦半年,从活不过一个月,到还能再活十来年,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可是,他见到了啼莺,这人在他怀里大哭一场,竟然勾起了强烈的同情与不忍,这些感情他原来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他想,啼莺还这么年轻,前二十年活得这么辛苦,怎么忍心让他只有十来年好活呢。于是他便改了主意,药浴导出部分已知之毒,并用内服药继续压制,让这些互相勾结的毒素在体内沉睡。除了偶尔会有不适感,啼莺也能像常人那般活着,不用再折损寿命。
不过那会儿,他的打算也只是在扶伤承诺的三年中,在不惊动毒素平衡的情况下试出解药来。如若不成,他便留下压制毒性的药方,将啼莺交给扶伤照看。他也无意识地想过,或许偶尔回访一下,若情况有变,也好修改药方。
可是刚才,啼莺问他会不会离开此地,继续云游或隐居。他忽然意识到,此时的自己想的竟是不会离开。他甚至不知自己何时改了主意,实在惊诧。
若说啼莺的毒无法全清,要一生用药,自己想要一直照看,或许还能用医者仁心和责任感解释。但啼莺问的是毒素全清之后,那自己没了理由留在这里,为何仍不想离开?
他想不通这个问题。按照他以往的性子,想不通也就算了,不想离开那留下便是。可这一次,他偏偏想要弄明白为什么。
自从家中事故以来,他再看这个世界,在记忆里留下的只有一片灰色,唯有师父的画面会带着暖色。可是,他回想这一个月与啼莺的朝夕相处,竟然不是灰色的画面。这人的高兴、惊诧、微怒、胡闹……记忆里的种种颜色,晃得他眼花。
原来他待啼莺好,都是无意识的举动。而今日,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在自己心里啼莺与旁人是不一样的。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不一样?为什么偏偏是他?
他想着这些问题,在桌边枯坐了半夜,想到最后脑子一片混乱,疲倦不已,才摸到床上躺下,糊里糊涂地睡了过去。
在梦里,他回到了幼时,那闭口不言恍若做梦的两年中的某一天。
“无名,正好你来了,为瑾儿算一卦吧。”这是师父白衣剑仙的声音。
另一人碎念低吟许久之后,忽然大呼:“此子了不得,了不得啊!”
“如何了不得?”
“此子天赋鬼才,本不该投胎凡间,却为执念以身入世。若他行善世间,万民有福啊。可天道已有定数,容不下他翻覆,所以才降下如此磨难。唉,如今心神受损,可惜了。”
“唉……冷家无辜遭受此劫,这天道也实在无情。”
“天意难测,我推演卦象窥得一二,不过都是瞎说罢了。”
“你要是瞎说,这天下便没有能够窥探天意的人了。”
冷予瑾感觉到头顶上搭上了一只温暖的手,然后又听见师父的声音。
“无名,你说瑾儿为执念入世,可能算得这执念为何?”
另一人又是一番碎念低吟,然后答道:“只知这执念与寒衣节有关。”
“寒衣节……唉,苦了这孩子了。”
白衣剑仙的声音逐渐远去,冷予瑾猛然惊醒。
这段对话他本是不记得的,那时他年幼,又因故自闭,根本不记事。后来长大了,师父才将无名道人为他算的卦告知于他。那时师父认为,执念与寒衣节有关,或许是指自己早亡的父母。
可为何如今他在梦中想起来了?冷予瑾皱眉思索,想起自己在睡前苦苦思索的问题,不由得心中一动。其实师父的推论仔细想并不合理,父母因他入世而遭难早亡,不该是他入世的执念。难道这卦与啼莺有关?
想到这里,冷予瑾匆忙起身,穿上了外衣,拿起床头的佩剑,出门去找啼莺。
此时天已大亮,但啼莺昨晚睡得不好,所以还未醒来。直到冷予瑾在外敲门,他才难受地睁开眼,脑子里一抽一抽地疼。
“就来!”
啼莺喊了一声,揉了揉太阳x,ue,掀开身上裹着的薄被,拿过床头的外衣匆匆穿上。他顾不得梳头束发,快步走过去将门打开。让他惊讶的是,门外的冷予瑾也披着头发,显然也是匆匆穿上衣服就过来了。
“冷大夫,你这是……?”啼莺疑惑地问。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冷予瑾没让他说完话,直接问道:“林七,你的生辰是几月几日?”
“咦?”啼莺一愣,虽然觉得这个问题很突兀,还是答了,“我记得是十月初一。因为是寒衣节,小时候父母会提前一天给我过生。”
因为家里穷,孩子又多,很难得能吃上好菜好饭,所以即使他还年幼,对这个日子也记得非常清楚。后来小倌馆也会在十月初一这天对他格外开恩,不用干活和学东西,还能吃顿好的。即使孤身一人,生辰当日也是他一年中最快乐的日子。
冷予瑾听到他的回答,心里豁然开朗。果然如此,啼莺便是他的执念,所以他才会觉得这人与旁人不同。这些开心与不忍心,屡次破例,还有不想离开,都找到了原因。
啼莺是他的执念,那他想要护这人一世,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看着冷予瑾的神情,啼莺觉得他的的眼神好像从紧张变成了放松。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啼莺忍不住问道:“冷大夫,突然问我的生辰……所为何事?”
然后,啼莺又看见了冷予瑾的笑颜,这一回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