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将那边的喜服扔过来。”冷予瑾说着,朝他伸出了手。
啼莺这会儿脑子里还僵着,只是机械地听从指令,够到那一团红白的衣物,扔给了冷予瑾。冷予瑾拿了衣服便放下了布帘,啼莺看着飘动的布帘一角,脑子才转过弯来。
他赶紧往前爬了几步,掀起布帘去看车厢外的情况。只见冷予瑾站在马车旁不远的悬崖边,手一扬,那身见证了啼莺过去爱恨嗔痴的奢华喜服,就这么摔落深渊。
啼莺一时恍然,这副模样被返身回来的冷予瑾看见,以为他其实还没有想开。冷予瑾只觉得自己心里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便想劝他。
“你是林七。”他对着啼莺说,“何况礼未成,做不得数。”
“我知道。”啼莺说罢,放下了布帘,他看着自己白得异常的手,又说了一遍,“我知道。”
他不是放不下,只是忽然间有种错觉,好像他自己也随着那身喜服被扔下了悬崖。如果前二十年就是他的前半生,那这前半生还真是活得不清不楚。
车厢布帘又被冷予瑾掀开,啼莺抬头看他,觉得他好像在生气似的。但是神医本来就天生面带威怒,啼莺也分不清到底有没有生气。
“你要是喜欢那样胡哨的红衣服,我再给你买一身便是。”
啼莺吓了一跳,就怕神医当真给他买胡哨的红衣服,连忙摆手拒绝:“不不不,我不喜欢红衣服。你给我买的这几件就挺好,我很喜欢。”
冷予瑾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应了声:“嗯。”然后他又解释道,“那衣服扔在山里,不容易被人找到,以免暴露我们的行踪。”
“对,不能让龙亦昊的人找到。”啼莺赶紧附和,甚至还想拍手,但总算没做得这么夸张,而是嘴上赞道,“冷大夫深思熟虑,做得对。”
冷予瑾点了一下头,这才放下布帘,重新驾车前行。
是自己的错觉吗?好像神医的心情又变好了?啼莺想了想,默默退回到了软布垫子那里坐着。算了算了,神仙的心情,自己一介凡人,哪里能猜得透呢。
或许是因为提到了家乡的缘故,当晚啼莺在梦中便梦见了幼时的情景,他急切地想要看清父母的面容,可总是一片模糊。忽地,他听到咚地一声,心头一跳,便惊醒了过来。
啼莺迷糊地睁开眼,发现眼前竟然是冷予瑾佩剑的剑鞘。这异常之状,让啼莺立时清醒过来。他起身,掏出怀里的夜明珠,照过去仔细一看。还好,剑未出鞘。
可是,睡在门口的冷予瑾却不像往日那般安稳。他的姿势奇怪,紧握着剑的手也打了开来。想必刚才惊醒啼莺的声音,便是他抬手后让剑砸到了木板。而他另一只没有握剑的手,在身前紧紧攥拳,用力到青筋都暴了出来。
啼莺见他双眉紧皱,在梦中低声胡乱呓语着,显然是被噩梦魇住了。一时间,他竟然没有奇怪神医也会做噩梦,而是下意识地就探身过去,握住了冷予瑾攥拳的手。
要说些什么才能安抚他呢?啼莺一时慌乱,突然想起白日里冷予瑾合上的那首童谣,便用最轻柔的声音唱了出来。
“千里林,春抽芽,进城添新衣。千里林,夏生叶,入庙祈福吉……”
随着童谣缓缓唱出,啼莺瞧见冷予瑾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似乎噩梦已散。
明明是既强硬又超脱的人,却也会在梦中如此难过。神医究竟梦见了什么呢?或者说,他心底埋着怎样的y-in影呢?
啼莺不知,他只是也跟着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不通音律,查了十八韵,费劲瞎编了文中歌谣。勉强押了尾韵,但没有管平仄。
若小天使们有何修改意见,还请赐教。不过,赏枫和挂灯笼这两件事不能改。
第15章 第十五章
冷予瑾的确做了噩梦。
这几日他见了太多火光,今日又听到家乡童谣,心底的黑影便冒出了头。就算他清醒时十分能忍,入睡后却尽失防备,被这黑影侵入了梦境。
他看见黑夜里冲天而起的火光,像一只巨兽朝他扑来,要将他吞吃入腹。耳边尽是惨烈的哀嚎之声,渐渐地却一声比一声小,最后只剩重物撞击在青石地砖上的声音。
父亲呢?母亲呢?r-u娘呢?
他跌跌撞撞地在院子里寻着,但是四周的火兽却一直跟着他,虎视眈眈。这灼热的气浪实在太烫,逼得幼小的他摔倒在地上。他抬手去挡这些扑来的火兽,奋力挣扎。
然后,母亲握住了他的手。
四周的火兽消失了,青石地砖也变成了柔软的毯子。幼小的他趴伏在母亲的膝头,母亲一手握住他的小手,另一手轻抚他的背部,嘴里还低声唱着本地的童谣。
“……千里林,秋打霜,登山赏红枫。千里林,冬浮雪,归家挂明灯。”
可是,无家可归,他又要去何处挂明灯?
冷予瑾睁开眼,一时间不能动作。
光从背后布帘的缝隙中溢进了车厢,现在已经是白昼了,可他的心却还落在那个火光冲天的黑夜里。
短暂的失神过后,他便发现自己的睡姿有些异样。以往在野外,他都是握剑抱臂地侧睡,绝不会让佩剑离身,现在双手却打了开来。握剑的手只虚按在不知何时放远了的剑上,而未握剑的手却被啼莺的手牵着。
他顺着两人交握的手往上看,便看见啼莺用一个明显不舒服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