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就像被烧热的铁砂堵住一样,他只能一遍一遍在心底说:文筠已经不在了。
——文筠在哪里?
——文筠已经不在了。
他蜷缩在床上,忍受万箭穿心之痛。
但荀慕生根本不打算放过他,强行将他从床上拉起来,眼神狠厉决绝,一定要逼他说出真相。
他在荀慕生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憔悴、颓败、失魂落魄,哪有半分文筠的影子。
队友们时常开玩笑,说你俩长得真像,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吧。
文筠也跟着乐,说对啊对啊,我弟当然像我,和我一样帅,但比我可爱。
哪里像,他想,光芒万丈与灰败将死,怎么会像。
荀慕生来的时候愤怒,离开的时候盛怒。门扉重重合上,世界安静了,却并未给他带来些许轻松。
以前觉得最痛苦的是“遗忘”,现在发现“记得”更加残忍。
多么讽刺,他突然被人从幻想中敲醒,时隔8年,终于不得不直面文筠已经离去的事实,痛入骨血之时,却还记得梦里的一幕幕。
譬如寒冬腊月,荀慕生来接他下班时挂在脸上的笑容、递到他手上的温热牛n_ai;
譬如在南方海疆,荀慕生搂着他亲吻时,眼中毫不掩饰的爱意;
譬如坦白身体的缺陷时,荀慕生眉宇间浓重的心痛,以及之后每一次亲密接触时的温柔抚慰;
再譬如,心动的心情。
他在梦里爱上的人,深爱着他深爱的人。
人们总是抱怨一觉醒来就将夜里的梦忘得j-i,ng光,这何尝不是好事一桩?
迟玉想要忘记,可越是用力,记忆就越是清晰。
因为荀慕生,他已经“醒来”很多次了。
失去文筠的痛楚与爱上荀慕生的内疚不停撕扯着他,他想向周教授求助,可唯一能帮他的人却不在国内。
做梦的时候,他不知道清醒时的自己已经被逼到万仞悬崖边,他在梦里接受了荀慕生,以为自己从失去“迟玉”的无望人生中走出来了,却恰恰是这个与他十指相扣的男人,将他彻底打醒。
那个梦,他再也回不去了。
瞬息之间,他失去了所有。
文筠的沉香手链,原来是荀慕生送的。
原来荀慕生就是文筠时常说到的“小兄弟”。
文筠有时心细如发,有时却毫不敏感,连荀慕生的名字都忘了,大约不知道荀慕生念了他十多年。
还说什么“君子之交淡如水”。
迟玉惨淡一笑,想起当时提起木珠时,文筠说过一句话——我与他投缘,我是什么性格,他就是什么性格。
还真是。
迟玉想,如果不是荀慕生言行举止与文筠有几分相似,自己也不会如中蛊一般,弥足深陷。
繁锦城远离闹市区,夜里极其安静,若不说话,便是半点响动也没有。
整整三个夜晚,迟玉都没有睡着过。
他早已在无限循环的伤痛与自责中心力憔悴,浑身半分力气都没有,却难以安眠。
偶尔“睡去”,也是失去意识晕倒,而非正常入睡。
那个“我为什么还活着”的问题,似乎有了答案,似乎仍是没有。文筠的离去将他扯入绝望,但是绝望最深处,荀慕生却出现了,给了他此生体会到的最温暖的陪伴,对他说了最让人脸红的情话,与他做了最亲密的事。
他看到了悬浮在炼狱之上的微光,于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
即便那道微光本不该照在他身上。
意识又模糊了,再次看到文筠躺在病床上,虚弱而机械地唤着“迟玉”二字。眼泪落下,即便是在即将昏迷时,他也喃喃想着,那时重伤离世的为什么不是我?
我没能替文筠离去。
却替文筠享受了半年无微不至的疼爱。
深湖一般的黑暗,沉下一声叹息。
一辆吉普从机关停车场驶出,周晨钟铁青着脸坐在副驾上,脸上既有愤怒,也有自责。
开车的是叶锋临,荀慕生坐在后座,双拳无意识地握紧。
就在刚才,向来儒雅风度的周晨钟突然失态,厉声喝道:“他是病人,你们关他三天,知道后果吗!”
荀慕生看向窗外,咬肌线条在脸颊滑动,眼神越来越沉。
迟玉j-i,ng神有问题这一点,他其实已经察觉到了,却没想到是要劳烦周晨钟医治的病人。
刚发现这一切都是骗局时,他看迟玉就像看一个恶毒的陌生人,这陌生人偷了文筠的身份,偷了文筠的木珠,y-in谋已败露,还要装傻充愣。
但是稍稍冷静之后,他逐渐意识到,事情并非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迟玉靠在床头时,就像个找不到灵魂的空壳子,反应总是慢半拍——不,不是慢半拍,是根本没有反应。
迟玉一句话都没有跟他说过,哪怕是那天被他弄出满手血,也没有开口叫过一个“痛”。而当他怒不可遏地问“文筠在哪里”时,迟玉本就苍白的脸几乎褪去最后一丝血色,眼神空洞,哆嗦得不成样。
如此反应,不可能是个j-i,ng神正常的人。
但他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他只想知道文筠去了哪里!
从未想过,迟玉的病已经严重到需要周晨钟照顾。
周晨钟是什么人?军方心理学专家,专门负责医治那些心理出现极度严重的问题,甚至有轻生倾向的军人。
迟玉是这样的人吗?
直到此时,荀慕生才慢慢将注意力放到迟玉身上,旋即倒吸一口凉气,眉间皱得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