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起第一抹鱼肚白的时候,封九满足而喟叹:“我真的觉得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过星星了。”
封濯从树杈子上跳了下去,拍拍手上灰尘,正好就听见封九这句话,他回头笑道:“不是你说天边星辰烂熟于心,随时都可得见吗?”
“我怎么不记得我说过这话。”白昼已至,星汉无光,封九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视线,说:“星空那么大,我怎么记得住?”
封濯笑了笑,没说话,转身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封九盯着悲回风看了半晌,把刀收了起来,然后他利索地从树上跳下来,拍拍屁股出门溜街去了。街角的灌汤包最是好吃,封九一大早过去,点了两笼包子,慢条斯理地吃,一顿饭从餐馆寥寥数人吃到人满为患,又从人声鼎沸吃到了门庭冷落。他放下筷子抹抹嘴,这才心满意足地结账走人。
封九也没什么事情,就揣着个手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溜达,没溜达多大一会,就让封夫人着人给拎了回去。
封夫人年轻时候是个散修出身,风风火火闯过江湖的,嫁了人后相夫教子多年也不减半点雷厉风行,把小儿子拎到跟前,笑眯眯道:“九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娘给你相了门亲事,你见见?”
封九顿时一脑门子官司。
封夫人神秘兮兮地塞给小儿子一个卷轴,撺掇道:“你看看。”
封九盯着母上大人灼灼目光,倍感压力,战战兢兢把卷轴打开了,紧接着就愣住了。画上是个曙色长裙的女子,站在一株白樱之下,回眸看过来。这画颇为传神,封九几乎能看到女子眼中如水的笑意。
那是南翼。
封九小心翼翼地屏住了呼吸,仿佛捧着一鞠水中月,他僵硬地转过头去,轻声问:“娘,她是谁?”
知子莫如母,封夫人一瞧就知道小儿子喜欢,笑意间颇有些自得:“南家的姑娘,漂亮吧。”
漂亮。
封九愣怔怔地听着封夫人念叨:“这姑娘啊,资质也好,比你大个几岁,相差不大,性格也稳重,你要是愿意,咱们就见见……”
她说什么封九已经听不太真切了,他眼中已经只剩下画上那一道身影,那幅画在他眼中仿佛活过来一样,在冲着他笑,向他伸出手去。
封夫人是个行动派,这边确定了小儿子的态度,那边火速和南夫人敲定了拜访时间,备了礼带了儿子风风火火就去南府见儿媳妇去了。
封九见到南翼的时候她正坐在花厅里和南夫人喝茶,见着封九时先是好奇地瞄了一眼,随即有些羞恼地低下头去,落落大方地给封夫人和封九奉了茶,抬眸就瞧见封九盯着他傻呆呆地冲他笑,有些忍俊不禁。
封夫人暗搓搓注意着孩子们的动向,一边欢喜地表达着对这未来儿媳妇的满意之情,一边在心里无声嫌弃着儿子的没出息。
这样的南翼几乎是从前的封九想都不敢想的,这个姑娘心思玲珑剔透,却善解人意地很,她看着封九的目光始终都带着温度,像是一杯香茗,温热的山泉水慢慢有了温度,最后沸腾,茶香氤氲而出,无形以至于无从抵抗,哪怕嘴上说着不喜欢,身上也口是心非地带着清泠泠的茶香。
很多时候封九看着她都会有片刻的恍惚,有种镜花水月忽然成了真,却又总担心梦醒成空的患得患失。
南翼不能理解这样的心思,她问:“你在担心什么呢?”
封九摇摇头,悲回风日日伴在他的身边,前段时间,他只要一出碰到刀身,竟能听到一个声音在向他强调幻想。如今便更糟糕了,悲回风灵识再度成长,但凡封九出现在它方圆十里,都能听到它的声音。真真假假乱糟糟地盘旋在他的心头,像是埋骨之地盘旋不去的鸦群,乌压压一片,毫无章法的飞行,最后都成了压抑的来源。封九不知道这种心情该如何排解,也不知道这样的情绪应该怎么用语言来阐述,他保持着面对南翼时坦诚的习惯,措辞良久,最终却只是说:“,没有什么,也许只是一切都来得太过轻易了。”
南翼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这让封九感到了些许陌生,他选择落荒而逃。
封九和南翼的婚事很快就提上了日程,这是好事,可封濯却敏锐地察觉到封九近来愈发心事重重。他抽了个时间,打算找封九谈一谈,谁知人竟不在屋子里。一问,说是在丹房。
这可真是稀奇了,封濯眉梢一挑,转头就往丹房去。要知道,封九这个人,没事的时候那都是绕着丹房走,眼下居然还能主动去那蹲着,实在是个稀罕事。
封九真对着丹炉发呆。
封濯站在门口看了一会,他也精于此道,略一嗅空气中稀薄的药香,便知道这一炉都是些价值连城的东西,火候已臻九成,最多一个时辰,就能大成。便索性跟着封九一同等。
封九这一炉,尽是些活死人肉白骨的灵丹,封濯有些好奇,问:“怎么忽然想起来炼这个?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封九问:“大哥,在你眼中,真假是什么?”
封濯还是相同的答案:“你信便是真,你不信便是假。”
这个答案似乎让封九有些沮丧,他低着头,言语都随着心情变得有些无力:“可我现在也分不清我到底想要什么了。”
封九这话说出口,封濯沉默了,连悲回风的声音也停了下来,风声盘旋着呼啸进入封九的耳中,他觉得自己仿佛站在一片荒原上,周遭碧草在劲风中低伏,他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