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家贵撇了撇嘴:“他搞那么大一摊子,一般女人哪里镇得住?能帮得上忙的,恐怕都是什么母老虎,跟钟宸一样,架势大得很。唔唔唔,想着都不是那么个精神。”
王绍珍插嘴:“要我说,他一门心思忙公司的事儿了,该找个温柔贤淑的,把家里操持起来不让他费心就行了。两个人都忙事业了,将来有孩子了怎么办?孩子丢给谁管?”
颜家贵不赞成:“看你说的,好像忙事业的人就把家里的事丢一边一样。”
“未必不是?别说人家钟宸是大老板,整天飞来飞去的,咱们家那点小破事儿还不当人家一根毫毛,你看你一个月回家吃几次饭?家里老的小的你管了多少?还不是我操心?”
“你操心?小事儿你操心,大事情一来就指望不到你!不是病了晕了,就是只晓得哭,要不是缘缘撑得住,还不晓得啥样子?我不说你你还说起我来了……”
“颜家贵!你这么说啥意思……”
两口子拌起嘴来就不消停。颜缘拍拍手上面粉,抿嘴一笑,端了饺子去厨房。
颜家波婚礼这天,颜缘一家都回双溪去道贺。
婚礼办得很热闹,在镇上酒楼里摆了50多桌。小堂叔和大堂叔这几年合伙开了个水泥预制板厂,生意很好,家境殷实,房子又扩了一次,宽宽大大,何家很满意。何家为新娘子陪嫁也不少,各色嫁妆抬了12抬,家电齐全,把新房里堆得满满的。
婚礼上,来宾纷纷敬酒,小堂叔面带些许笑意,左右周全。生意场上的那些人敬的酒,他几乎来者不拒,很快就脚步踉跄,被架着送回了新房。
颜缘很是担心,就往新房看小堂叔。
进了颜家大院子,小堂叔的新房处处张贴了喜字。但此时,宾客大多还在酒楼流连,新房里悄无声息。颜缘正要迈入,就瞥见新娘子正给小堂叔擦脸,拿了巾帕细细擦拭小堂叔的眉眼口唇,动作温柔细致,神情羞怯甜蜜。
颜缘默默退出,不由叹息。
姻缘这东西,究竟是什么?
小堂叔到底和命定的妻子在一起了,曾玉兰的姻缘又在哪里?大表哥王敏学和表嫂李大琼能白头到老了,二表哥王敏章的姻缘会系在哪一个姑娘身上?王玉芳和钟星,今生应该会在一起吧?自己和钟宸……
自己和钟宸……
她想钟宸,很想很想,那么深广的思念,却像一只小小的蚂蚁一样,钻到她的骨头缝里,细细密密得啃噬着,又痒又酸。又像是一根细细的钢丝,拴着心尖尖晃晃悠悠,疼得人一抽一抽。
每天晚上,舌尖萦绕着钟宸的名字入睡。每天醒来,脑中浮现出来的第一个影像,依然是钟宸。和一大帮嘻嘻哈哈的同学走在上学路上,觉得形单影只。在拥挤的公交车上,依然觉得身边缺了什么。吃到好吃的东西,总希望能和他分享,遇到惆怅的事,就格外想抱着他的臂膀靠一靠。有两次,在电影院看到精彩处,她笑着侧头想跟他说什么,然而身边,哪有钟宸?
她经常梦见他,有时候是几年前相处时的些许小事,有时候是前世的情景,那些在长久记忆中的模糊片段,梦中却历历在目宛如昨日。
这样的滋味,她不希望钟宸再品尝。
心事幽深的人,与婚礼的喜庆甜腻难免不合拍。颜缘走出大院,来到竹林散步。
这几年大家忙于事业,无人养鸡,野花疯长,将竹林外包围成一片彩色花海。无人砍竹子编织,竹林生长繁茂遮天蔽日,底下竹叶厚如绒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步入竹林深处,颜缘一愣。
有人比她先到,正坐在枯叶上,歪头抚着一根竹子,默默出神。一头长发如千寻瀑布散落下来,盖过了腰际,盖过了臀,发尖扫在地上,沾起了几片竹叶。
颜缘放重了脚步,走到她身边,伸出手:“起来吧,地上湿气重。”
曾玉兰闻听脚步声回过头来,琥珀色的美丽眼睛望向颜缘,轻轻地闪动两下,摇了摇头头。伸出左手轻轻拍拍身边,示意颜缘坐下:“底下是两块并排的大石头。”
颜缘微愣,她记得这里并没有石头,不过,她已经很久没来过竹林了。
看到竹叶下两处凸起,颜缘坐下来。果然,底下是石头,高处地面半尺多,抱膝而坐,正舒适的坐姿。
曾玉兰也曲了腿,抱膝而坐,下巴搁在膝盖上,又浓又长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散开,就像斗篷一样罩住她。
她现在看上去,真像一朵巧克力蘑菇。颜缘看着她,多年船上风霜,只在她脸上留下一丝坚毅,两三分麦色,容颜并没有太大变化,但内里,已经大不同。
“我跟自己说,来看一眼就好。”
颜缘“嗯”了一声,这时节,她只需要当个听众。
“我很高兴,真的。”
“嗯。”
曾玉兰撩了一下耳边长发:“我要去剪头发,你陪我去?”
颜缘当然奉陪。她找到妈妈悄悄说了这事,妈妈吓了一跳,惊声道:“她怎么来了?”
宾客中有几个人抬头看过来,妈妈赶紧拉颜缘到一边:“我们今晚陪奶奶住老家,不回去。你好好陪着曾玉兰,她要做什么你都跟着,省得出什么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