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水泉眼,的确是冬暖夏凉,冬天十多度的水温,可不比零度天气暖和?
钟万也笑嘻嘻地:“我那算什么?哪有你哥子遭得脆?”
他指了指王叔叔:“这家伙看了大半天的雪,晚上就成睁眼瞎了,又红又痛睁不开眼。我急得赶紧买眼药水来,进屋一看,他还搂着媳妇儿不正经:‘媳妇儿,这下我看不到你,只有摸你了哟。’”
王叔叔白他一眼:“你又乱编。”
钟万一拍桌子:“我儿个扯谎。”意思是我扯谎我就是你儿子。
众人轰然大笑。
干爹最后喝得走不动道,干妈干脆照顾他在王家睡下了。王家为钟家人专门留有房间,备了衣服鞋子、毛巾、牙刷、洗脚盆。据说钟宸、钟星小时候经常在这里住,这么近都不回家。
这么亲密的两家人,前世竟以王玉芳和钟宸离婚、钟星一生伤情为结束,真是世事难料。
王玉芳扯了扯钟宸衣袖,终于和他开口说了话:“钟宸,我还有话想说。”
玉芳这执拗劲儿,钟宸微微叹了一口气。这次,他没有叫上颜缘,默默随她走到屋后竹林。星光幽微,竹影浓黑如墨,隐去二人身影神色,钟宸对着一片深邃的黑暗,仿佛对着一片虚空,只听到自己心跳声,比平常略快,却是极稳。
只是酒精作用罢了。
王玉芳的声音似乎很空灵:“你以前从来没说过好听的话。现在我想听一听,听你再说一次真的喜欢过我。不然我也太冤了。”
钟宸提了一口气,慢慢道:“你还记得那年,你被校外一群小流氓缠上吗?我和我哥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我从来没有那么生气,也从来没有那么充满力量。我想,我就是那以后发觉我们的兄妹之情起了变化。从那后,我满心满眼都是你,恨不得马上长大,挣很多钱,盖大房子、打新家具来娶你。”
黑暗中,玉芳“刷”地留下眼泪。
她怎么能不记得?这辈子她也忘不了那一天。小流氓被打跑了,钟宸却受了伤,额头血不停往外流,鲜红又浓酽,流在地上似乎立刻就要凝固。她慌得要死,拉了衣襟给他擦,却仿佛怎么擦也擦不完。她的眼泪也是,哗啦啦如水龙头似的往下淌,怎么擦也擦不赢。
从前,她总觉得钟星是个大人,她和钟宸还都是毛孩子呢。钟宸会捉知了用线绑了腿来哄她高兴,钟宸会在楠竹林里扣了簸箕给她抓竹鸡玩,钟宸会在课堂上揪她的辫子却装作一本正经,钟宸也会攒了一星期的钱来给她买糖果吃。可那天看着钟宸流血的面容,她陡然发现,他是个男人,而她是个女人。
钟宸发了一天一夜的烧,说着胡话,嚷着玉芳快跑,快些跑。
她从没见人那么滚烫过,她以为他要死了,他伤的是头部!
她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傻念头:他死了,她也不活着。
万幸钟宸第二天就退烧了,伤势恢复还挺快。从那后,她满心满眼都是钟宸,在课堂上老走神看他,书再也读不下去……
钟宸清亮的声音在身边响起:“玉芳,那时我也才十六七岁,能有多大力气?一群小流氓,我哥一个人打趴下四个,我只打跑两个,还不小心挂了彩。醒来看到你心疼的样子,我心里还特别得意。却没有想过,真正能保护你的人并不是我。事实上,如果不是前两年偶然发现,大概我这辈子永远也不会知道,那时我哥受的伤比我重得多,但是他撑着,愣没让我们看出来。”
第59章 心意难平
王玉芳大惊:“钟星受伤?不可能!”
“你当然不会发现,伤在腰胯,现在还有挺长一道疤,若不是砍到胯骨,肯定会有内伤。”
王玉芳茫然地歪了歪脑袋,那时钟星真受伤了?可她没有半点印象,仿佛那段时间的他成了一片透明玻璃。她只觉得,后来钟星变得沉默多了。
“我这个人,一身傲骨,一腔野心,只想做出一番大事业,巴不得早一天飞出去。我哥哥明明也很厉害,却一心守着这栖霞村,你以为,他为的什么?”
玉芳闻言结结巴巴:“你是说,钟星他,他……”她不敢说下去。
钟宸慢慢道:“我待你的好,实不如我哥。他才是最爱你,最适合你的那一个。还好,我这一年多总算看出来了。他这个人,以前,也是很能隐藏心思的。”
王玉芳闻言由惊转怒。她上前一步逼近钟宸,怒气冲冲:“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什么是适合我的!你这几年远着我,是不是发现你哥哥也喜欢我,所以你想退让?钟宸,你当我是什么?我是人,不是一件东西,我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怎么可以被你们两兄弟让来让去!”
“不是让,不是。”钟宸扶了她的肩膀,声音沉痛:“我们三个人,还有王小川,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比骨肉还亲,怎么会把你当一件东西来看待?你的心意是真的,我曾经的心意也是真的,我哥哥对你,更是真得不能再真了。”
他微有哽咽:“以前,我哥牺牲了他的幸福隐忍不发,不是让我,是因为你喜欢我。而现在我跟你说这些话,不是为了让我哥哥,是因为相信你们会更好。”
钟宸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