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行此举,别说是沈清,就连沈风临亦是惊愕了数秒。
转而她低垂首,眸光暗淡,水光潋滟,她想,她何德何能,能让这个天之骄子对她的亡母行跪拜之礼。
许久之后,沈清听闻总统府礼仪部司仪如此说道;阁下出席老先生葬礼时行小礼便行,此后需要您跪拜的只有四人,而这四人,不说也罢。三叩首完毕,陆景行俯身将手中香火插在炉鼎之中。
苏幕接过手中香烟,平行放在胸前,微微弯身,行三礼。
江城繁文礼节颇多,嫁娶有嫁娶之道,祭祀有祭祀之道,跪拜有跪拜之道。
陆景行自发将自己归为晚辈,对严歌谣行大礼,手持香火跪拜于蒲团之上,行三叩首,且下下要额头挨地。苏幕将香火置于胸前,是以严歌谣同年好友身份祭拜,寓意心有此人,行三礼。沈清见此,低垂首,一滴泪悄无声息落在蒲团之上,她何其有幸,遇到陆景行,遇到苏幕。
一个是一国太子爷行跪拜之礼,一位是一国总统夫人行平行之礼,何为尊重?此为尊重。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众人会如此对待自己。
晚间十一点五十分,苏幕起身离开殿内,将空间留给小夫妻二人,沈风临见此,亦是退出去。
殿内,沈清低垂首归于蒲团之上,陆先生亦是如此,静寂的香火殿内,了无声息,只听闻她淡淡道了句;“谢谢。”陆先生闻言,虽心有怨言,但知晓此时不是怒火中烧时,伸手握住她纤细手掌,缓缓揉搓着,望着供奉严歌谣的长明灯轻缓开口;“阿幽,对着母亲灵位我向你发誓,只要你这辈子不负我不弃我,除非黄土白骨,我定守你百岁无忧。”闻言,沈清泪如雨下一度哽咽,手捂唇角重重点头;“恩、只要你不负我不弃我,除非黄土白骨,我定守你百岁无忧。”
世人说,亡者面前不可轻易许下誓言,而沈清与陆景行二人不在乎,今夜凌晨,陆先生与陆太太二人于生母严歌谣灵位前许下誓言,而多年后,二人也秉持着这条誓言,一路走到底。
屋檐之下,苏幕眸光从众人身上扫了一遍,多年总统夫人经验让她足以在一眼之间看透某人,嘴角挂着浅笑,最终将眸光落在沈风临身上轻声道;“你养了个好女儿。”“那小子的福气,”沈风临丝毫不畏惧什么总统夫人,沈清嫁给陆景行,是陆景行的福气。“是的,”她缓缓点头,浅笑嫣然,在这暗夜中也显得异常耀眼,总统夫人的气质气场外人不可睥睨,国母风范,足以让众人屏息凝神。她承认沈清是个好女孩,无疑是对她最大的认可。
东方山寺庙乃江城香火最为旺盛的寺庙,来往香客络绎不绝,凌晨未至,便有人开始行至山脚等着次日清晨开始上头香,却不想,今日头香早已被人占了去。凌晨转点将至,主持唤来众人进去,悉数手持香火,行三叩首祭拜亡者。
不日后,苏幕回到总统府将此情此景描绘给陆琛听时,他问了句;“若说沈风临是祭拜亡妻,沈清是感谢生育之恩,那么其他人呢?”以何立场?那时,苏幕想起来,真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是有多大的坚定内心,才会紧随她凌晨祭拜亡母?后来,她再认识这些人时,是首都,最让她记忆犹新的是那个名为章宜的女子,她阴狠的眸光落在总统府众人身上将沈清带走的模样格外记忆犹新。
这夜凌晨转点,沈清搀扶着陆景行起身,许是跪坐久了,腿麻,若非陆先生扶着,只怕站稳都成问题。
搀扶着人离去时,苏幕缓缓顿住脚步,悠悠转身,对众人道;“今夜沁园设宴,还望各位能光临寒舍,给清清送上祝福。”言罢,转身离去。
嘴角带着意味不明的浅笑。
苏幕这人,怎么说呢?玲珑心思,剔透的很,许是多年高位让她练就了一身好本事,看似带着女性的优雅实则内心清如明镜,仅是一眼扫过,便知晓这群人与沈清关系不一般。
她稍稍介怀,介怀什么?
介怀沈清祭拜亡母,这群人却紧随其后,能在凌晨与你同行的人不多。
她转眼之间,便定了一局,而这局定的是沈清身旁之人。苏幕转身离去后徒留众人站在屋檐下久久不能回神,直至许久之后傅冉颜道;“不愧是国母,这气场,好吓人。”“一颦一笑足以被当成范本,一言一语都优雅端庄,不愧是天家人,”这话,出自高亦安。言语中提及天家人三个字时,不自觉将眸光落在沈南风身上带着挑衅。
苏幕一举一动优雅高贵,话语中客气有加但却带着国母威严,在场所有人出去沈风临敢同对方对峙几句,还有谁人能做到如此?来时,零零散散,走时,依旧如此。这夜、江城多的是人彻夜未眠。
沈风临见陆景行将人带走时,嘴角微杨,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而沈南风见此,素来平稳的表情此时异彩纷呈,垂在身侧的手微微缩紧,下颌紧绷,带着隐忍。
在来看看高亦安,他始终以旁观者姿态站在一侧观看者一切,他看待沈清只是商场好友,至于她的家事。他素来态度凉凉。男人之间的较量在黯然滋生,有人喜有人忧,这夜,看似风平浪静,实则众人都各怀鬼胎。
而这其中,最为高兴的,应当是沈风临了,不然他为何会在这个沉淀的日子站在凌晨的寺庙门外轻扬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