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绛知道,他就在自己身后。
然而,她并没有回头,她在想着怎么样解开这个局。
宙穅与吉达的灵魂是一体的,宙穅借用紫薇星凝聚元神,还在沉睡中。在宙穅没有醒过来之前,吉达必须活着……
若非如此,再多的吉达都已经被挫骨扬灰了。
吉达和珍妃之间的谈话,被洪岩非常贴心地送到了她的面前。她在看到的时候,更加为牧仁生气心疼。
而宙穅和秋蔚……
这根本就是设计好的吧。
“想亲政吗?”洪绛突然出声,吓坏了吉达。她并未转身,只是看着夜空下雪花一点点飘散着,染白整座皇宫。
简单的四个字,听得吉达心跳如擂鼓。
当然想!
他做梦都想!
他不想再做傀儡皇帝了!
“你做梦。”可是,洪绛接下来的这三个字,将吉达毫不留情地打落地狱。斩钉截铁,没有半点回转的余地。
——你做梦。
如此的心性,一旦他获得大权,他们将都是他手中的棋子。
所以,他不可能亲政。
吉达脸色大变,双目充血地盯着她的背,好像要用目光从背后将她的心脏扎一个窟窿!可是一想到她的身份……
最终他只能深吸一口气,沉声强调,“朕是皇帝,乃先帝所传的继承人。没有人有这个权力,让朕永远不能亲政。皇后,你放肆了。”
要不是洪绛背景强大,估计这时候吉达都要动手了。
“我纵是放肆,你待如何?”洪绛蓦地转身,鹅毛般的大雪在两人相对的目光下洋洋洒落。
她眼神冰冷似刀,语气轻嘲。“傀儡帝王,也好意思说得出口。”
不待吉达继续反驳,她句句剜心,“打得一手如意算盘,却也不过是想靠着出卖自己的身体和爱情夺回亲政大权。踩在女人肩上坐稳的皇位,又有何尊严可言?有什么好得意的?”
洪绛冷冷地注视着他,完全不顾他手里提着的宫灯木柄已经被大力捏碎。
她牢牢地锁定着他的双眼,在没有看到自己熟悉的目光之前,她继续嘲讽。字字珠玑,“我若是你,定会从这里跳下去。免得将来在九泉之下,愧对列祖列宗。没有学会祖宗的仁义智谋,却一心耍奸取巧,玩些鬼蜮伎俩,你也配登上九五大宝,当这天下之主!”
洪绛的话就像闷棍一样,棍棍精准地敲打在吉达的心头,硬是把他冰冷坚实牢不可破的心防敲出了一个个血窟窿。
和先祖相比,他的确像是心智未开的幼稚孩童。
想着借助旁人的力量,夺回自己的政权。
这本身并没有错。
错的,是他的用心。
错的,是他的态度。
过河拆桥,鸟尽弓藏,忘恩负义……
一个个词语从他脑海里飘过,最后定格下来的,就剩下“宠妾灭妻”。
“皇后……”吉达的声音极为嘶哑,唇动了又动,却最终没能发出声音来。只乏味地说了这千金般沉重的两个字……
他没有看见,洪绛的眼神也黯淡了下来,那是功败垂成的失望。
她有些懊恼地拽了拽自己身上的狐裘披风,将落在自己肩上的大雪轻轻地拂去。心里却一片愁苦……
宙穅,还是没能觉醒。
在她用言语如此犀利地痛击下,还是没能看到那双深邃的眼眸重新出现在吉达的脸上。这是一种用尽力气却最终发现毫无用处的脱力感觉。
很无力,很无奈。
原本想着,宙穅能被轻易唤醒。那么事情就会变得简单许多……
她能够和宙穅商量着,为了渡劫尽快让吉达尝尝痛苦,好以最强大的状态来应对洛僢的随时反击。
可是,宙穅的元神在吉达灵魂里沉睡着……
一旦吉达此时无故消亡,宙穅会再也无法醒过来……
宙穅醒不过来的后果……
她永远无法找回自己的青凰原身……
“你这么看不起朕,为何会进宫?”吉达卸下温柔的面具,冷冷地笑了。嘴角挂着讽刺的弧度,看起来很欠揍。
洪绛因为没有完成自己的计划而气恼,正火气没出发。乍一听这一句问话,笑得比吉达还要冷凝七分。
偏偏,她的眼睛在笑,笑眯眯地说了三个字。“我乐意。”
不得不说,洪绛要是想气人,那就没有气不死的。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就让吉达感觉一口血梗在喉咙口,一张脸僵硬着说不出半个字来。
洪绛冲他轻轻一瞥,转身往画廊的更高处走去……
火红色的狐裘披风,雪白色的漫天飞雪……
极端的色彩,染红了吉达的双眼。
他按着自己的胸口,想不明白那里的跳动为何突然加快了这么许多,揪心般的痛楚让他不自觉得模糊了眼睛。
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让他觉得,渐行渐远的她,并非是自己原本的皇后。就像是,突然闯进了他的世界的一缕孤魂……
——你要去哪里?
为什么他好像看到另外一个自己,在跟着她攀爬着通往高处的台阶?
——你到底要去哪里?为什么不让人送你去?
那个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焦急的表情,那般惶恐不安?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另一个自己,越来越焦急,跟着她身后一直在说。可是她却好像和他不在一个世界,什么都听不到。
她突然间展开双臂,迎接着天空中飘落的雪花。
一片片鹅毛般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