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瑗并无开心神色,只是淡淡的注视他片刻,终于开口道,“你还是想离开高府吗?哪怕衣食无忧,身有余钱,以后随侍贵人享尽荣宠,也迫不及待要走……”
徐柱一愣,自然应道,“我曾说过的啊,你莫不是忘了?”
“没忘。”高瑗露出一丝苦涩笑意,“我以为,总有一日,你会忘记。”
看着徐柱愕然神情,高瑗闭了闭双目,移开视线,慢慢说道,“两年前,就在我离府前夕,听闻你娘在怀孕时被赵屠推搡殴打,滑胎血崩而亡……”
哐当一声,木盘应声落地,几只角黍滚落脚边,徐柱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几乎站立不稳。抖了片刻,方才憋出一句,“你骗我!”
“当年是。”高瑗轻轻摇头,“如今不是。”
一道热意终于忍耐不住,顺眼角滑落,徐柱只觉得满眼金星,口中腥咸,几年忍耐,几年期待,都做一场虚妄。他的牙咬的越来越紧,手攥的几乎滴血,浑身如筛糠般抖个不停,直到被拥入一个怀抱。那声音低低的说,“放下吧。莫要离开,莫要再把自己置身险境,你有大好容貌,有天资毅力,只要忍上几年,想要之物唾手可得,你只需退上一步……”
“杀母大仇,如何可退!”那声音从他怀中传来,闷闷作响,如同直出胸肺。一双手抓上了他的衣襟,死死攥住,“此仇不报,不堪人子!”
高瑗轻轻闭了闭眼,松开了双臂,只见少年目入烈火,喉腔哽咽,牙齿咯咯作响,被掩去姿容的脸上似乎泛着夺目光华,让人不能逼视。高瑗一滞,忍不住俯身吻了吻少年额心。待唇角离去,他低低问道。
“你能否杀死那赵屠?”
“我能!”
“你能否护住自己?”
“……理当能。”
“那么,我送你出府。”
听得这一声,徐柱惊愕抬起头来,只见高瑗露出惯常笑颜,“两年前我不敢告诉你实情,怕你妄送性命。如今,我信你能。”
徐柱登时又泛出几滴泪花,紧紧抓住了高瑗的衣袖,“大兄,随我一起出府吧!我还有银钱,等为娘亲报仇后,我们共走他乡……”
“呵呵。”高瑗轻笑摇头,“我还有几年就可出府,到时娶妻生子不亦乐乎,才不跟你亡命天涯。”
徐柱顿时一僵,觉得心底一阵大痛。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放开了手,却被高瑗重新牵起,拉在掌心,五指相扣。
“如此一别,我兄弟二人恐无再见之日……”他伸出手,抚了抚徐柱发顶,“为兄愿你能报得大仇,远走高飞,再也不坠樊笼。”
“大兄……”
“好了。”高瑗一笑,伸手拭去徐柱脸上泪痕,“快跟我来,时间已是不早,切勿多生事端。”
抹了把脸,徐柱重新低头,紧跟在高瑗身后向府门走去,眼中只剩身前一抹浅绿影影绰绰,过得一刻,终于来到大门前,高瑗一挥袍袖,向徐柱喝道,“什么都能忘记,养你这废物有何用处!还不速速回家取来!”
徐柱唯唯诺诺一躬身,径直向门外走去,出得门去,又行了片刻,他转身回望,却见那抹绿色身影已经远去,高墙大院,层层相掩,再也不见。
一片乌云遮住了漫天星月,街道两边光华灿烂,街道正中却越发漆黑。徐柱在一片黑暗中定了定神,疾步向城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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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注:查了半天也没确定端午在汉代怎么俗称,光写五月五一点也不高端哇于是奏这么写啦,角黍自然奏是粽子。
☆、(8)杀
从高府走到城东只需五里,然四年未曾离府,幼时又甚少入城,在一片无月暗夜中,徐柱还是失了方向,短短几里路,直到四更才摸到赵屠院前。徐柱挽起衣襟,纵身一跃,翻上了墙头。确见院内一片黑暗,无灯无火,只余屠宰动物的腥臊之气,他仔细查看片刻,跳进院内,然而院里空无一人,卧房紧锁,灶上熄火也两日有余,显是家主出门在外,略一犹豫,徐柱矮身钻进柴房,缩在一堆干枯茅草中,闭目养神,静待仇人到来。
谁知这一等,就是整整一日。眼见日上三竿,又月上枝头,徐柱一动不动窝在柴房,不眠不休,只待赵屠现身。在心底,他已然明悟,此时早就过了最佳的逃亡时机,城门上恐已贴满自己的画像,县令家中逃奴,守城兵卒必不放过,出城已是无望。但是徐柱却无悔意,父母早丧,亲友别离,如今自己孤身一人,泼得命去又有何惜?他只需要再等待片刻,等待那搏命一击。
又过得几刻钟,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徐柱顿时打起精神,拿出怀中短刃,握在手中。片刻后大门就被打开,进来的却并非一人。
一个身高七尺的髯须大汉翁声喊道,“不过是个小儿,老叔也太过小心。”
另一个白面无须的男人则喝到,“你懂个屁!那小儿娘老子不是嫁过你吗,家主说那小儿八成会来找他娘亲。”
大汉哈哈一笑,“那婆娘都死了几载,个黄口孺子,亲娘长的啥样都忘了吧。”
又一个猥琐声音插入,“嘿!给你个领赏机会你还嫌弃。抓到那小子可有二缗钱能拿,还说只要活口就行,那小子据说一副标致模样,咱们若能抓到,先尝上一尝也无不可嘛。”
“你还别说。”无须男淫|笑一声,“原来那婆娘长得也硬是要得,估计这小儿更不会差。赵哥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