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墨不说话,这个时候什么也不用说,只有给予她无声的安慰。
日头碧空照,洒落宫墙碧瓦波光点点,也像那斑斑泪光,闪烁刺眼。
凤君华哭够了,才想起崔宛芳临终前交给她的那封信。她将怀中的孩子小心翼翼的递给云墨,取出那封信,打开。
“绯儿,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丢给你那么一个包袱。原谅我的懦弱,终究无法承受江山之重,只想携手余晖,淡看潮起潮落。”
凤君华咬了咬唇,继续看。
“我知道,绯儿看起来比谁都冷漠,其实比谁都心软,不然也不会用尽一切方法来保我性命,哪怕背负宵小罪名。”
“绯儿,其实你不用自责,也不必愧疚。当年种种,全都是我自愿,那不是你的错,也不用因此有背负和压力。彼时你是我的妹妹,作为兄长,理应保护呵护自己的妹妹,没有谁对谁错,谁是谁非,只有愿意和不愿意罢了。”
“…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你,当年我娘在大火中丧生之时让我答应她一件事。就是,毁灭西秦。”
凤君华瞳孔一缩。
“这巍巍皇权,冰冷皇宫,害苦了她的一生,害死了她的女儿,所以她恨,恨自己,恨所有人。这样丑陋龌龊的宫廷,这样肮脏的权柄,她不希望她的儿子再继承,也不许沐氏子孙再坐在这个位置理所应当坑害他人。她的悲剧不能延续,她一双子女的命运也不能重演。所以,她让我答应她。有生之年,定要颠覆西秦皇族。”
“我的父皇…是我杀的。”
凤君华心中一跳,死死的握着信纸。
“娘说,那样的自私那样罪恶的人,怎配寿终正寝?她的女儿死得那般冤,怎能让罪魁祸首那般逍遥的活着?”
“所以,我亲手给他喂了毒药。”
“绯儿,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残忍?那毕竟是我的生身之父,我却杀了他,是为不孝。”
凤君华抿唇,忽然明白沐轻寒为何那般拒绝崔宛芳给他解蛊了。因为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哪怕那个人罪大恶极,但终究是赋予他生命的亲生父亲。所以他心怀愧疚罪恶,只有用自己的生命来偿还。
而自己,却逼迫他不得不背负罪恶的继续活着。
眼泪忽然就这样夺眶而出,淹没了纸张,墨迹晕开。
她陡然一惊,想要去擦干那泪水,又因看见接下来的内容而止住了动作。
“看到这里,绯儿你定然又要自责愧疚了。”写到这里,他似乎顿了顿。凤君华无法预测他彼时是何心情,但她能猜测得到,他必定唇边带三分笑意,温暖如春,而眼底深处,是永远也填不满的寂寞空洞。
他向来如此,将温暖留给别人,苦难冰冷留给自己。
大哥…
“绯儿,告诉你这些,不是要你有负担。每个人心底都有不容他人知晓的丑陋秘密,从前我未曾想过将它告诉任何人,哪怕是你,我最疼惜的妹妹。那样的罪恶已让我自己无法承受,又岂能告之与你让你与我一般痛苦?但我的命不止是我一个人的,我终究活了下来。诗韵,素颜,你…还有好多好多人…还有我娘,她当年拼死送我出宫,是希望我好好活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想,我不该做一个不孝子。尽管,在那之前我已经没资格说这句话。因为没有一个孝子,会亲手杀死自己哪怕罪恶滔天的父亲。”
凤君华可以想象,此时他必定是在微笑,那种轻柔而温暖的笑,眼神却也必定十分苦涩而空洞。
“既然要活下去,我就该放下一切,包括那些负担和罪孽。所以我将它告诉你,是想让你知道,从现在开始,我已经彻底放下。”
“娘说,妹妹是用来疼爱的。可我不是一个好大哥,当年我没能力保护你,害得你流落在外十多年,让你受尽苦楚。如今,我将这浩浩江山给你,就当…是大哥送给你的嫁妆吧。”
凤君华捂着唇瓣,咬住即将崩溃的哭声。笑容的背后,是他温柔而疼惜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