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开门的那个人对沈煜伦说:“你想想办法劝劝你爸吧,他不肯去医院,但现在这样我们很担心,因为万一伤到骨头,就很难治了,你劝劝他吧,他谁也不听。”
沈煜伦走到门口,手又一次放在门手柄上,有些踌躇,他转头看看我,他需要一些鼓励,我知道。
“煜伦哥,有我在呢!”我朝他点点头,对着他微笑,我对他从来未曾这样温柔过,因为这分钟的他居然这样需要被保护。
沈煜伦推开门,他爸爸躺在床上,上身盖着被子,一条腿伸在外面,包裹着纱布,看到沈煜伦和我吃惊地瞪大眼睛。
“是谁砍你的?”沈煜伦一开口就这句。
“你怎么过来了?谁告诉你的?”他爸爸支着手,斜靠在床靠背上,有些难为情,但语气里都是关心。
“不去医院,是不想要这条腿了吗?”沈煜伦自顾自地的坐到沙发上。
“爸爸没事,你明天不上课吗?”
“是因为怕警察吗?不去医院?什么时候才结束这种生活?”沈煜伦抱起手,双脚往茶几上一搁。
“还有钱吗?要吃点什么水果吗?”他爸爸皱起眉抿着嘴,想了半响。
“不会结束对吗?”沈煜伦继续问。
“这是你同学吗?见过几次了。肚子饿吗?这么晚要你陪他过来。”这时候沈煜伦的爸爸根本就是一个慈父,这分钟,完全看不出来他是混黑帮的地头蛇。而这之后的几年,我在我爸眼里也看到了一样的慈爱。
他们两人就这样你一问我一问地交谈,我只是搞不清楚一件事,就是无限的问句居然交流无碍,他们从不正面回答对方的问题,回答永远是开始另外一个疑问,因为在意,这是生活的喜剧之一。
“沈叔叔好,要不,我们带你去医院看看吧,那样沈煜伦也放心一些。”我轻轻踢了沈煜伦一脚,示意他现在别再说些不该说的话,我一直以为他今晚能喊沈叔叔一声爸。
“我没事儿,放心吧,小事儿,别担心啊,煜伦,也不早了,再过两小时都天亮了,你带你同学回家睡会儿,好好上课,爸这身体,这点儿伤真不算什么!”他乐呵呵地挠挠头,他应该第一次感受到沈煜伦在关心他。
“我去给你倒杯水。”沈煜伦起身走到他爸旁边的床头柜,拿起杯子说。
“你搁这儿吧,我让他们倒就行。”他爸爸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开心。
“行了!你躺着吧。”沈煜伦声音柔软了许多,拿起杯子起身给他爸爸倒水,然后把水杯递给他爸爸,他依然不看他爸爸,或者说只是用余光扫一下他受伤的腿,总是表现得酷酷的他有些不一样的小可爱。
“你休息吧,你都受伤了,还有,烟就等康复再抽吧!”说完沈煜伦把他桌上的烟往垃圾桶一扔,拉着我起身,关灯。
“哦,你们也早点儿休息,没钱就告诉爸爸,爸爸给你打钱,知道吗?”沈煜伦爸爸补充着说。
沈煜伦把门一关,然后带着我回家,进门开灯,收拾狼藉的房间,我打开浴室,给黄黄喂食,洗澡,等我洗完澡走进房间,沈煜伦已经侧身倒在床上没有动静了。
我小心地踮着脚走到床上,替他盖好被子,然后帮他把衣服鞋袜给脱了。
接着睡到他身边的时候,我才发现,他根本没睡着,他眼睛是睁开的,盯着墙壁,或者说盯着眼前躺在他对面的我。
“煜伦哥,没事儿的,知道吗,你别担心了,你也看到了,明天等你爸休息好,再带他去医院,没什么事的。”我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仿佛明白了为什么从前李浩然、沈煜伦都会习惯性地这样拍背抚慰我,因为他们一定也曾看到我和沈煜伦今晚一样的眼神——恐惧、颓丧、心惊胆战。
“他,他不会。”沈煜伦想问,却总是欲言又止。
“他不会死的,对吗?”沈煜伦说这句话的时候吞了口口水,惊恐地望着我,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死亡的意义太过沉痛,如果你也曾在无数个黑夜,因为死亡的意念起床开灯,那你一定明白这分钟我的恐惧。
然后他一把把我按进他怀里,用尽浑身力气抱紧我,或者说勒紧我,因为我感觉浑身骨头都要被捏碎一般,他是如此想抓紧一些东西。
“不会!一定不会!”讽刺的地方就在于,紧接着的几秒,在我听到死亡这样的字眼之后,突然让我兴奋起来,但我还是立马抑制住自己,迅速转移。我永远不想承认,我从那个时候已经开始着迷于冷寂、绝望、月光、深海、狰狞、憎恶、死亡这些有些不太可爱的字眼,多年后,在医院,我才知道,原来那时期开始脑子里的多巴胺分泌已经开始出现问题,因为我已经开始罹患抑郁症。
天快亮的时候,沈煜伦发出的重重的鼾声,他真的累了。我却看着窗外,整个人像猫头鹰一样的神采奕奕,黑夜总是让我兴奋,另外,除了沈煜伦这桩事,侯擎宇和我的事情依然萦绕在我的大脑,是愧疚、怨恨还是愤怒,我已经说不清楚了,只是我依然不太喜欢他,即使这次真的是我做错,因为我的一切可能和他太像,而我真的很讨厌这种在另外一个人面前没有任何秘密的感觉。
但想起昨晚他告诉我,他从来没有过一个朋友这样的话的时候,我的心又开始踌躇了。
我起身,走到浴室,打开窗,像沈煜伦打开窗,抱着我在浴缸那一晚一样,打开莲蓬头,穿着沈煜伦的套头t-,其实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