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想过,为何影虹放着天下千形万态不变,非要变作夭月的模样?夭月当年堕魔,与封郁的那一段孽缘,并不曾大肆流传。影虹自小在青丘长大,却为何对其中底细知之甚详?”
不错,胧赫往深处略一探究,也令莲兮疑惑起来。
只听他又说道:“影虹说他手上的玲珑碎是别人给他的,这个幕后黑手也许早就知道那一片玲珑碎会引着封郁上门来,兴许其中许多古怪都是有人故意唆使,有意为之?”
胧赫说得愈发阴森低沉,叫莲兮背上寒毛倒竖,面上露出几丝怯意。
胧赫侧过脸望着她,一双凤眼迷蒙蒙毫无焦距,却仿佛蕴藏着天底下至美的梦境。他纯黑的瞳仁分明与银笏的水银桃花眼截然不同,却在眼底深处氤氲着相似的温柔。他朝着她微一莞尔,头顶的龙冕玉珠轻抖了一抖,连带着莲兮的心底,也轻颤了一颤。清泉玉酿的淡淡香气还在她的唇舌间缭绕未散,令她险些错以为,身边咫尺之内坐着的,依旧是活蹦乱跳的银笏,他还依旧逼着她喝白水一般的淡酒,还依旧微微眯着眼,同她把酒言笑,共进欢乐。
她失声道:“你……”
“我?”胧赫的笑容却苦涩了些,说道:“你若真心有几分害怕,就更应该好好收着我的笛子。在危难关头偶尔也该想起我来……”
他见莲兮面上凝滞,便拿指在她眼前晃了一晃,轻声问道:“你可曾偶尔想起我来?”
莲兮搔了搔脖子,不好意思地说:“这个……确实不常有……”
她刚说完,突然心念一闪,飞快又说:“不过,我最近倒是经常梦见一个与你相似的人。”
“你不是从不做梦的么?”胧赫惊讶之余,面露狐疑。
“说来也怪,本公主活了四千多岁都不曾做过一个梦,可是自我从青山回来,发梦的夜晚却越来越多,近些日子,五夜里有三夜都会做梦。”
“你是……胸前戴着玲珑心入睡,然后梦见……我?”胧赫惯常肃然的面上腾地涨成通红,一字一顿,问得极其艰难。
——贴身带着玲珑碎入眠,便能梦见心中思念之人。
这原是胧赫的师尊,沁洸神君告诉莲兮的,胧赫自然早就知道。
然而,沁洸所言,并非十足准确。
莲兮心中最是思念银笏,但自从她将玲珑碎佩在胸前,却从未再梦见过他。反倒是封郁每每不胜其烦,蹁跹入得她梦里来,或是垂眼望着她不语,或是面露不屑对她冷嘲热讽。在他粹白的身影之外,她还隐约可见许多纷杂人影攒动着,紧逼着她,簇拥着她,拉扯着她。他们好似对她吵嚷不休,她却始终听不见他们的声音,更看不清他们的容貌。梦醒时分,光怪陆离的梦境犹如潮水褪去,空白的海滩上却唯独留下了一个与胧赫相似的身影。
她见胧赫有所误会,赶紧摆摆手澄清:“本公主的春秋大梦包罗万象,可不止有一个人……再……再说,那人只是眼睛与你相似,面上轮廓却比你稚嫩许多。你说,莫非我夜里所梦……竟是你家幼弟?”
胧赫一听,急忙问道:“那人在你梦中可做过什么?”
莲兮抬眼望天,想了一想才吞吞吐吐道:“梦里的我,好似正在一条蜿蜒曲折的廊桥上跑着,那个与你相似的人步步逼在我的后头,对着我猛放冷箭,一箭一箭全钉在我的裙摆之上,让我摔了好几……”
她刚说上两句,便被胧赫骤然苍白的面色吓得嘴上凝滞,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胧赫却腾地站起身,拉扯着她,绕过巨大的庭石,往中庭方向大步流星而去。他曾随侍掌世天帝,偌大的九重天庭,在他眼中,直同自家后院一般。当下他硬生生拽着莲兮的绯红广袖,左拐右绕,轻车熟路地疾行了半刻,待他二人拐入一处横架在瑶池湖上的飞廊,胧赫这才放开手来。
朱红的廊柱,花雕的栏杆,白玉砖石铺就的迴转廊道。
莲兮站在飞廊的一头,眼看着那些似曾相识的物件,在她的视线中一一展开。
她脚下的长长花廊蜿蜒向前,两面通透,衬着湖景瑰丽,原本十足的雅致。然而这曼妙景致,却犹如炼狱重现,将她震慑得足底发软,一步也迈不出去。
“你梦中所见的可是这一处花廊?”胧赫望着莲兮,面色阴鸷地问道。
第四九节 共饮长江 醉生梦死(4)
莲兮面上惊疑不定的神色,已令胧赫心中有数,他明知这一问多此一举,却还是想听莲兮亲口确认一声。
“嗯,我就是沿着这里跑……一直……的确就是这里,一模一样……那个长得像你的人,就在背后追着我……”
胧赫嘴角紧绷,沉声道:“那个人,恐怕正是我。四千年前,我在这里追着的,正是堕魔蛇仙……夭月。”
他的话就在耳边,字字句句,她听得清晰。然而意外的,她也并不十分吃惊。
“难道我真是夭月的……”
胧赫赶忙捂住她的嘴,紧皱眉头,低声说:“当年天卦上卜算,夭月魂魄已散,你不要瞎说!你糊里糊涂做得那梦,想必是因玲珑碎而起,你以后再不要把它戴在身上了!千万给我记着,不要将那个梦说给另一个人听,尤其不能被封郁知道!夭月未曾受尽命中该有的苦刑,你若被人当作是她的余孽转世,还不定会被怎么收拾!”
莲兮迟疑地点了点头,虽是对胧赫的话半信半疑,却还是松了一口气。
“我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