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关了灯,做了个睡觉的样子。其实他披着睡袍站在窗前,并没有睡意。
他在想自己应该如何走出前方楼下那一扇院门——疯子似的硬跑出去,再被人像抓贼一样抓回来?那是不行的,他这一次回来得已经是很狼狈了,不能走得也那么仓皇。
跳墙也不是好主意,况且现在这个时候,院子里总有人,也不是他想跳就能跳的。再说跳出去了又往哪里走?继续东躲西藏的当贼?不,他想,自己没有犯过什么大罪,凭什么要活成虫豸鬼魅?
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了两个人影,人影的面目慢慢的清晰了,一个是程世腾,另一个是何若龙。
一夜过后,小鹿把张春生叫了过来,问他:“你离开东河子的时候,旁人知道你是要来找我吗?”
张春生站在床前,规规矩矩的答道:“没人知道,连武魁都不知道。”
小鹿听到这里,思索着一点头:“好,那你收拾一下,今天就出发回东河子,找武魁。”
张春生大大的一愣:“找他?干什么?”
小鹿这回对着他一招手。等他弯腰把耳朵送到嘴边了,小鹿才低声说道:“你先从武魁那里把东河子的情况打听清楚了,然后再问武魁,就说如果我回去了,他还愿不愿意跟着我干?”
张春生缓缓的转向了小鹿:“您……”
小鹿向外一挥手:“去吧,多看多听少声张,这里的人若是问你去哪儿,你就说老家有事儿,告假回去一趟。”
张春生把小鹿的话放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随即醍醐灌顶一般,当即直起腰,闭着嘴用力一点头。
这天下午,张春生背着个小包袱,像个黑影子似的,不声不响的走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这天夜里,小鹿又去了皇宫饭店,随行的人照例还是李国明。李国明一路走得不情不愿,生怕小鹿又会遇到何若龙,结果未等他对着小鹿唠叨完毕,他们果然在跳舞厅里和何若龙迎头相遇了。
何若龙没说自己自从上次见了小鹿一面之后,便天天晚上必来跳舞厅,因为不会跳舞,所以只能干坐着,一坐坐到散场。原来他对这摩登华丽的世界一直是身不能至、心向往之;如今终于身临其中了,他那颗心却是又乱又满,没了欣赏新世界的闲情雅致。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傻等,能否等出成绩,让他找上程宅的门,他又不敢——放到平常时候,他或许还不会这样谨慎,但此刻他心怀着鬼胎,这一趟来天津,几乎就是秘密行动。躲姓程的还躲不过来,哪能主动送上门去?
望眼欲穿的等了五天,他在很绝望的时候,终于又见到了小鹿。
隔着一张桌子,小鹿和何若龙相对坐下了。小鹿没来的时候,何若龙坐不住;小鹿来了,他依然坐不住。跳舞厅毕竟是个嘈杂的所在,而他偏巧在这里开了房间,能够做到乱中取静。
“要不然……”他迟迟疑疑的开口说话,一点底气也没有:“还是到我房里去坐坐?”
小鹿扭头望向了他,正好遇上灯光从他脸上闪过,闪得他心旌摇荡了一下,摇荡过后,因为知道这人是靠不住的,所以就不摇了。
“对我有话说?”他问何若龙。
何若龙立刻点了头,动作比思想更快——他的确是有话想对小鹿说,但是那话到底该不该说,他从理智上讲,还不能确定。或许是不应该说的,说了不安全、不保险;但是从感情上讲,他忍不住。认识小鹿这么久了,他没对小鹿藏掖过什么,尤其是后来两人好成了一个人,他无论穿不穿衣服,在小鹿面前都像是光着屁股,从心到身全是透亮的。
小鹿再一次进了何若龙的客房,李国明则是心惊胆战的留在门口,给他站岗。
这回房门一关,何若龙心中略略轻松一点,甚至能够发自内心的对着小鹿微笑:“我不是来天津玩儿的,我心没那么大。”
小鹿在外间的长沙发上坐下了,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同时不言语,静等着何若龙把话往下说。
何若龙持久的微笑着,隐隐感觉此刻如同梦境,没想到自己此生还有和小鹿相对而谈的机会:“程——程他对我是钝刀子割肉,没饶了我。现在我那队伍里全是他派下来的人,好好的一个团,眼看着就被他们搞成四分五裂了。好在罗美绅得了急病,已经快要完蛋,所以我现在打他还是不成问题。就因为这个,上头还没有借口立刻办我。不过我想既然他们存了整治我的心,那我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迟早还是逃不出他们的一刀。所以……所以……”
小鹿不置可否的听着,心想这土匪种子缓过了一口气之后,又要不安分了。先前他只是想活命,及至真活了,他又要他的荣华富贵了,他那份当省主席的雄心,还真是坚不可移。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冰凉的茶水,小鹿抬头看了他:“所以什么?”
这句问话显然是鼓舞了何若龙,甚至让他有勇气走到小鹿身边坐了下来。把声音极力的压低了,他决定冒一次险,把自己的机密说出来:“所以,趁着我那队伍还没散,我打算换个东家,不跟着姓程的干了!”
小鹿扭过脸审视了他,越是看得仔细,越是感觉他瘦得可怜——骨头架子还大,他瘦一斤,看着像平常人瘦了十斤:“你想跟谁干?”
何若龙头脑一热,把自己的心思和盘托出:“我打算跟老赵。老赵现在有钱有权,程廷礼不是他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