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阡陌在君衍之耳边轻声道:“昨晚你早一步回房之后,他就坐立不安了,老向着你的房间瞅。傻小子虽然笨了点,对你倒是上心得很,从小就‘君师兄’长、‘君师兄’短的,恨不得天天跟着你。他要是做错了什么事,你多担待着点,别怪他。”
君衍之望着文荆,温和地道:“多谢大师兄,我喜欢他还来不及。”
柳阡陌心思一顿,轻轻抽了抽嘴角:“那就好。”
古镜派是距离清虚剑宗最近、来往最多的门派,傍晚时分,八个人终于到达。
古镜派处在一片山谷之中,幽静隐秘。河流众多,九曲十八弯,绵延数百里,连接着七八十个湖泊,如同绿野间的珍珠。晴朗无风的时候,湖泊如同古旧的明镜一般优雅平和、不起波澜,古镜派因此得名。
现在是冬季,山谷间一片荒凉,湖面结冰,枯木夹杂着覆盖山谷的白雪,却没有大雪山磅礴一望无际的冬色,是一年之中最寂静孤独的时候。
在山谷入口守候的弟子将几个人接了进去。
领头的弟子笑着说:“不知哪一位是路荆,路修士?”
文荆心中一沉,只好道:“是我。”
他这次来是要跟路之山认亲的,不提都差点忘记了。
那弟子忙道:“路长老请修士明早去见他一面,顺便带上路家的信物。”
文荆只好答应着:“知道了。”
君衍之不经意地问道:“路长老现在正忙?”
“正在与掌门议事。”
高晓问道:“这次有多少弟子出了事?有没有人受伤?”
那弟子有些颓丧,哭笑不得地说:“也不多,四十多个吧。那晚上我睡到半夜,房间里有个弟子就叫着跳起来,把我们一屋子都吵醒了,凶神恶煞地瞪眼,光着屁股就要杀人。”
柳阡陌道:“断断续续几年了,也不知道这魔修究竟是什么意思。”
游似笑着说:“好在君师兄修炼了《百草千魂术》之后,能自动自发抵御心魔。要是他也被心魔搅扰,我们岂不是都没了活路?”
文荆心中苦涩,望了游似一眼。
如果君衍之有了心魔,那后果根本不可预料。十几年前恒阳宫灭门一事,据说就是云少仪陷入疯狂所导致。想来,那场面只有修罗地狱才能相提并论。
系统说他“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难道他真的不应当活下来么?
还有段轩,“为祸人间,应除掉”,系统也判定他该死。
这两个人都该死,他们究竟该死在哪里?
文荆望了面无表情的君衍之一眼。
这么多年来背负着毁灭了家族的名声,他是怎么支撑下来的?当年的事并不是他的本意,那种痛苦,想想就难以忍受,也真是……想想就觉得可怜啊。
住处就安排在路之山洞府的附近,是个湖边单独的小居,里面有八个小间和五个大间,景色各个不同。这是古镜派接待贵客的地方,只有席放、陆长卿等人才住过,雅致讲究,古朴美观,比别处大有不同。
文荆的房间就安排在君衍之的隔壁。
文荆一声不吭地走进小间,取出路云飞临死前交给他的黑色牌子,在手中掂量着。
牌子是品质极好的灵石,沉甸甸的,不知怎的又让他想起君衍之救了他的那一幕。他锁着眉看了一阵,烦闷地踢了踢桌角,终于几步跑了出去,在君衍之的房前站定。
咚咚咚——
很和气的敲门声。
“进来。”
“君师兄,我没打搅你吧?”文荆摸摸鼻子走进来,摆出最友善的姿态。他悄无声息地四处望了一下,感慨一下大房间更为优雅古朴的摆设,将门轻轻关好。
“找我有事?”
文荆拿出路家的信物放在桌上:“你放出消息,说我是路之山的孙子……”
“不错。”
“你想让我认亲?”
君衍之平静地望着他,却不正面回答:“认亲之后,先在古镜派住一阵吧。”
文荆哑然,愣了一下又问道:“你想让我离开慧石峰?因为我知道了你的秘密?”
君衍之抿着唇不说话,不承认,也不否认。
文荆着急道:“为什么支开我?你是不是想对师父出手?”
君衍之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想欺瞒你,段轩的命,我是一定要的。你伤心也好,不伤心也好,我都不会放过他。”
文荆的心中抽痛:“为什么?师父做错了什么?”
“师弟,你听话,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不行,你至少告诉我原因。”
“我杀了他之后,就会告诉你。”
“不行,你现在就告诉我。”文荆紧紧盯着他,脸色因生气而略略苍白,“君衍之,你不敢告诉我原因,是不是因为你也觉得理由站不住脚,怕我反对?你现在就告诉我,否则我立刻跑回去守在师父身边。我若在他面前自杀告你的状,他也一定会信我几分!”
君衍之的脸色铁青:“你敢。”
文荆愤怒地低叫:“君衍之,你杀了师父,将来怎么面对师兄们?还是说,师父与当年恒阳宫的事情有关?我不是要……”
突然之间,门外传出几声愤怒的吼叫,像是贺灵的声音,却和平时大不相同。门窗破裂的声音震耳欲聋,一阵猛烈的旋风自门口飞过,以摧枯拉朽之势将木质的房门划得粉碎。
文荆向外望出去,隐约间,一身白衣的贺灵在空中飞旋,周围阵阵狂风,不知正与什么人缠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