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九年过去了,当年那孩子若是长成了,怕也是四郎这般大了。
邹德全微微眯了眯眼睛,向来锐利的视线略有些发虚,就在这时,他几个徒儿已开始小声地展开议论:
“此物甚是霸道,我仅尝一口,竟汗湿衣襟!”其中一小子道:“然这霸道中竟无余味,以我之见,或可替茱萸为辛辣料!”
“当推此物,观其色,有鸿运当头之兆!辨其味,辣而不辛,香而不苦,微甜而无涩!这花鲢鱼头更是一绝,肉少则浅尝辄止,回味悠长,定能让嗜辣者欲罢不能。”
“二师兄所言甚是,我心中已有一二食方,或可一试。”
“吾亦有所得……”
邹德全被这番激昂的讨论引去了注意力,登时将自己脑海中的回忆甩开,暗叹自己确实老了,竟无端端忆起从前来了。
他清了清嗓子,将几个徒弟的注意力引来,慢慢开口道:“我已决意寻一二农人细细栽培,过些时日将此味献于宫中,交由圣人决断,此物性热,冬日食之,或可驱寒,纵然只做调味一途,也大有可为。”
这话若是让乐宁听了,一定会对古人们举一反三的能力大吃一惊,她不过是做了一道剁椒鱼头,这邹德全就已经从这辣椒的霸道味道里得出了这东西能驱寒的作用,甚至不用她多发挥,就自动替她设想完了用辣椒征服百姓味蕾的未来了。
“徒儿还有一想法。”年岁最大的那位十六岁少年开口道。
邹德全是真热爱庖厨一道,对徒弟们的发挥也不多做约束,当下便十分宽容道:“讲。”
“过几日便是七夕,望安城内各处更有大小灯会以庆乞巧节,虽不及上元、中元盛大,然去岁城中有些食肆弄了些新鲜小玩意儿讨巧,也打出了些名声,肆中糕点生意一路红火,今晨我见那肆外求糕队伍竟排起队来了。”
“师父如今也有开一食肆的打算,不若使弟子们带此物去庙会上一试,一来可在师父上呈此物前,让望安人先尝尝它的厉害,二来弟子们钻研数日,或可多做些膳食,也好让师父面上有光,让圣人愈加知晓它的益处。”
这话于情于理,都让邹德没什么可反驳的,他向来也不介意徒儿们做出些名声,左右他也始终惦念着宫里,想替宫中膳房再培养些人去。
他略一思考,就点了点头,只多说了一句:“今日我又收一弟子,这花鲢鱼头正出自他手,含章,这几日你可再探探他资质,届时庙会一行,也可带他去见见世面。”
名为“含章”的大徒弟立刻笑道:“师父放心,来时我已听一仆言于我小师弟之事,恰好我房中还空一铺,日后我定会对他多多关照。”
其余几人也纷纷应和道:“既然是小师弟做出的这鱼头,我可要向他好好讨教!”
“小师弟于辣一途,定有大才!”
……
乐宁还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厨子道路已经被预定成了川湘味厨子,她刚把自己的脸蛋从毁容的边缘险险拯救回来,从吸猫的痴态中勉强恢复,正就饮食问题同那只灰白团子讨价还价。
“芝麻你听我说,这个辣的你真的不能吃——”
芝麻?
那灰白团子听了这称呼,陡然大怒,又一次下意识地支起了上身,露出自己完全雪白的腹部,白爪子朝着乐宁的脸又一次扫去——
只可惜……
没够着。
它实在太小了,身上的胎毛都还没褪去,在乐宁后退一步的情况下,哪怕它是个能够超越奇迹拉长的猫猫,也没能碰到对方一根汗毛,甚至差点从桌上摔下去。
“喵呜喵呜!”它气急败坏地解释自己的名讳,准备气势磅礴地将自己叫陆宛祯的事情说出来,然而一出口,就成了一连串的喵。
声音里不仅没有半分气势,甚至将它的奶萌烘托的更明显。
乐宁眨了眨眼睛,将那盆被它嫌弃的生肉挪开,试探着再次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好吧,行,不给你吃生的,但是辣的也绝对不行,我给你蒸鱼,重新蒸鱼,行吗?”
陆宛祯止住动作,背着光蹲坐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自觉很严肃地在判断她到底是不是再次撒谎。
然而这模样落到乐宁眼中,就是小猫咪乖巧地坐在那儿,脖子上围着一圈软绒白领,眼睛竖瞳逆光展到最大,是圆溜溜的黑,比黑葡萄还要漂亮。
精致、端庄、典雅,乐宁想将一切美好的词汇都堆砌到这只小猫猫身上。
她即刻出门,生怕自己再晚留一会儿,就忍不住对这小猫咪再做什么犯-罪的事情。
待她出去后,猫咪看了看被她拿着椅子放到柜子顶的那盆剁椒鱼头,尾巴翘起来甩了甩:面前的鱼和未来的鱼,选哪个?
作为一只可爱又无辜的小猫咪,当然是全都要!
陆宛祯尾巴一甩,轻盈地跳上板凳,仰头看了看自己和柜子之间的差距,尔后纵身一跃——
房门外。
乐宁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一群半大小子,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师弟好可爱。”
“师弟,要不你搬来跟我一个屋吧,我给你做甜糕。”
站在最后的大师兄微微一笑,打碎了他们的幻想:“想都别想,师弟已经跟我一个屋了——马上要准备午膳了,师弟想尝尝什么,我都会。”
乐宁:“……”
不可否认,这一瞬间,她竟然生出了一种管这小子叫爸爸的冲动。
自从来到这世界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