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冰窖内。
乐宁拿着石盅去了冰窖里,往日里用来锤草药的石锤和石碗,如今被她用来将冰捣成冰沙,冰窖内的气温很低,让人有种从三伏天走到三九天的感觉,乐宁没在里头待多久,就觉得自己的眉毛里仿佛也覆上了一层冰霜。
所幸她有些收获。
春日时,她在野外寻了些树上的野生莓子,加了糖与蜂蜜做了些果酱,用小陶罐一小罐一小罐封好,在阴凉处放置,如今在堪堪有小半碗的冰沙里。
她在面儿上淋了一层野莓酱,深红的甜味缓缓地覆盖在玉碗中的冰沙上,通过剔透的玉碗外壁隐约能瞧见里头慢慢往下渗透、流淌的颜色。
乐宁没用勺子翻搅,将冰沙堆成了竖起的尖尖三角形,由着果酱在其中自然渗透,而后她又用冰窖里镇着的水果取材,切片、雕花等各有各的装饰,不一会儿就做成了一道五彩斑斓的水果沙拉。
西瓜被片做弧形,弯弯地在雪白的冰堆旁倚着,西瓜皮被划拉成兰草的模样,在玉碗旁边放肆张扬地伸展着枝叶,这抹绿意更衬得旁边的荔枝、西瓜、香蕉等颜色鲜丽。
乐宁依样做了三四碗一同端出,方走出地窖,就察觉到外头的热意扑面而来,仿佛热浪沿袭。
她眯了眯眼睛,站了好一会儿,等适应了这热意,才将先前讨来的那张薄毯子从身上抖落,交给婢女,自己则是托着盘儿里的几个玉碗往院儿里的方向走去。
奇怪的是——
这府中明明还有个女主人,先前在太子殿下醒过来的时候出现过,但乐宁这许多日来,都未再见过那位夫人,也不知道是人家刻意避开的缘故,还是她运气好,真不需面对那夫人。
对于那位夫人和太子殿下的关系,乐宁心下也有些猜测。
想也能想到,圣人同周后又显然都是女子,大约是在上一任王朝中,两人都没留下皇嗣,故而如今就收养了太子殿下为养子,而后有意培养她继承大统。
看来这姚府就是太子殿下原先长大的地方了。
“真是吃冰?”
刚走进院儿里,乐宁就听见了陆宛祯捎着笑意的声音。
乐宁点了点头,将托盘里的玉碗挨个取出,还没等她请,陆宛祯就从那头快步走了过来,拿起勺儿挖起,恰好将一片香蕉同沾了果酱的冰沙一网打尽。
方将勺子送入口中,陆宛祯就挑了下眉头:
冰口爽人。
仿佛在炎炎夏日,有一阵凉风拂面。
小时候她就想着为何那些个冰镇果子不能更冷些,或是和着冰吃也无妨,最后都只能遗憾地看着果子里的冰流作凉水。
如今……
倒是满足了她的愿望。
这冰沙是真正的入口即化,刚碰到舌头,就化作了潺潺的冰水,将其中包裹着的果酱甜味儿如实送出,还有水果本身的绵融口感。
陆宛祯一口还未尝得什么味道,就迫不及待地送入了第二口。
夏日吃冰便是如此,如同吃冰棒那般,明明吃下去一整支,却意犹未尽地觉着自己仿佛只尝了一口,一面怕冰化了而努力吃,一面又想放慢这个过程,仿佛这样就能再多吃几口似的。
陆宛祯瞧着她端了一碗,还剩三碗在托盘里,立刻就道:“剩下的都是我的。”
乐宁笑着对她道;“不行,这个吃多了对身子不好。”
她说:“姚夫人那儿或许还未尝过,不命人端一碗过去么?”
陆宛祯想了想:“好罢。”
她让身边的婢女端一碗往主母院儿里的方向而去。
还剩两碗。
陆宛祯挑了下眉头,显然,她是不可能考虑再分旁人一碗了,故而看着乐宁的模样有些得意。
乐宁却相当淡然,只再次开口:“暗处那些人保护殿下如此辛苦,不如也给兄弟们赏点儿心意,想来殿下定是体恤身边人的好主子。”
陆宛祯:“……”
不,我其实不是。
然而暗处的影卫们确实又对她忠心耿耿,不论冬夏都对她鞠躬尽瘁。
陆宛祯原先总觉着这是理所当然的,如今被乐宁这么一提,她还不知有一“道德绑-架”词汇,只顺理成章地想了想,发现自己无法拒绝这个要求。
于是她憋了半晌,还是喊了一声:
“影一。”
一道黑影倏然从树上倒挂而下,淡淡道:“属下在。”
乐宁被这神出鬼没的动静惊了一下。
哇哦。
这就是有功夫的人吗!
她看着影一的眼神里带着光,左右她也认不出上次带自己回姚府的人是谁,如今看着个差不多的黑衣人,便忍不住对人家眨了眨眼睛。
疯狂暗示——
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答应过我要带我出姚府的约定吗?
接收到视线的影一:“……”
开始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