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是为知名画家画展而来,而最后他却买下摆在二楼名不见经传的画者所作的一系列同一人物肖像画。
两天内,他如疯魔的集邮者,四处搜寻同一画中人物的所有画作。
他把那些画作挂满房间。
微笑的、无表情的、正面的、侧面的、单一脸部肖像、全身肖像……
全是李文嘉。
他睡在这样的卧室里,内心却并没能得到妄想中的安宁。
这些画没能填塞他的心脏,相反,那片虚空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他的失落与绝望累积到一个极限,掺杂着某种念想,终于爆发。
所有预设的步骤都乱了套。
他不仅没能忘却,且难以自控满脑子都是他,无论做什么,那个影子都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可他死了……
他忽然发现,“他死了”与“他还活着,只是与别人在一起,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
…………
生活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
梁以庭从皇天走出,热浪席卷而来,他却走得平静而淡漠,犹如缺失体感,体会不出热意。
忽然有人冲过来喊他的名字,抓着他的手说:“我有一个项目希望能与您合作!借一分钟!就一分钟!”
小山拦住他,略不耐烦:“想找梁先生谈事,请事先预约好时间。”
梁以庭连眼皮都懒得撩一下,小山于是直接一把将人推开:“滚开!”
那人踉跄退到路边,扶着眼镜诚恳地在背后喊道:“好、好,其实我是很有诚意的。”
梁以庭充耳不闻,一边走,一边从小山手中接过湿面纸巾,将被那人一手汗碰到的地方擦了擦。
大概是天逐渐热起来,人也变得容易冲动,这样的人,早在两个多月前就已遇到一个,且比这个更不可理喻。
…………
……
当时尚处在春末的温热中,万物窈窕,生命力勃发。
一个形貌邋遢的中年男人从路边冲出,疯子一般扑过来,不停说道:“我叫高平孝!这是我的作品!请贵公司看一眼,它很棒!非常棒!它是我的心血!”
如同甩不掉的水蛭,死死纠缠。
“给我投资吧!它一定会成功的!相信我!请你给我一个机会,投资我吧!”一叠厚厚的稿子被硬塞进梁以庭手中。
这是一个完完全全的疯子。
保镖迅速冲上来,对着男子一阵拳打脚踢,而梁以庭看他的目光就如看一堆垃圾。
他有许多事要办,且正因为恋人的离开而郁郁寡欢,没空搭理这样一个疯子。
彼时五月的末尾。
高平孝,在这样一个季节中,如同大自然的一切动植物,也勃发了。他的艺术细胞在这曼妙的季节中发酵,与大批春季发病的精神病患者一脉相承,同流合污。
从皇天回去之后,他一度想要自杀。
“高桑,自杀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他的伙伴桑原光先生苦口婆心劝道。
高平孝吸着烟,夕阳斑驳地投映着他颓废空虚的躯壳:“桑原,我想有出人头地的一天,这梦已经做了十八年。如果用这些心血去培育一个后代,他都已经成年了。”
桑原踩着木屐,拢着袖子,哒哒地在院子里徘徊,边徘徊,边与他闲聊:“高桑真是个执着的人,说起来,我最近也有了新的计划。”
“嗯?”
桑原望着满树繁花掩映下的天空,说道:“我与高桑也有了十来年交情,想当年,你来日本学习,我们相识于北海道的樱花下,当时也是这样的花开烂漫……”他扭头看他:“后来,为了理想,我们一起合作,我跟你来到中国。但是现在,我觉得或许……是时候回去了。”
“回去重操旧业?”高平孝手指忍不住握起了拳:“你也要离开了?”
桑原光叹口气:“拍av至少能赚钱。高桑,你也该想开一点,这些年我们走文艺路线,投下去了多少呢?却只进不出,知道是死胡同,仍旧要继续走吗?”
“哼。”
桑原光又殷切道:“如果高桑不想与我分别,不如你与我一同回日本,我们改行拍色 情片。这其实也是艺术,你看,一样要编剧本,一样扛摄像机,最终成片一样是在屏幕中展现,关键是,还能赚钱。”
“桑原,这不是我想要的。”
桑原光叹了一声,不再说话。
翌日,桑原光不告而别,只留信件一封。
高平孝顿感生无可恋,决定实施自杀计划。
离此小镇十分钟的车程,便是大海,他朝着蔚蓝汹涌的海水一步步走去,满心皆是不得志的怨天尤人。
十五岁起,便立志从事电影行业;成为一名优秀的导演是他的毕生所求。然而,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这么些年过来,他耗尽心力与钱财,却仍旧默默无闻,无人问津,甚至悲惨到去庙里求神拜佛,只希望事业有一丝起色——哪怕昙花一现,他也甘之如饴。
想到此处,不由悲从中来,因为即便昙花一现,他也不曾有过。
高平孝痛苦地咆哮,抱怨着苍天的不公。
而正在这时,一个人影随着海浪翻滚,飘到了他的身边。
高平孝已决意要死,并且是投身大海的悲壮死法,本无心再关注其他,但那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却偏偏就飘到了他的脚边。
他看到他半趴的侧脸。
即便经过海水浸泡,形貌狼狈,却仍能看出,他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