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天盖地的洪水,淹没、沉溺,最终死去。
天早已黑透,一向留有一盏灯的卧房此时漆黑一片。
裴岳棠抱着赵慎琢,身体紧紧的相贴,仿佛是这夏日深夜里,唯一的温暖,如果不靠近温暖,他也许将要被彻骨的寒意冻死。
他相信荊叔没有被史应忠胁迫。哪怕妻儿危在旦夕,荊叔宁愿全家死也不会屈服。这样刚正的性格,正促使他长年身居左谏议大夫之职。
至于史应忠,谁能想到前朝堂堂的门下侍郎,在国破后终日与面粉食材打交道,做起了卖糕饼的小生意。
史应忠的话此刻也历历在耳。
“裴瑱与我,还有另外两个人,是圣上最信任的臣子。圣上知晓家国不保,于是将年幼的太子托付与我和另一个人,并交付一半的兵权。至于另一半兵权,信物就是交给裴镇的那只双鱼佩。金钥匙的背后,是自开国太祖以来,每一任帝王积攒起来的金银财宝。另外,还有一处藏兵之地,全部是为亡国后复国之用。”
“裴瑱眼见魏国大势已去,假意投靠颛孙瑨,只为等待时机,谁料敌不过颛孙瑨这奸贼的阴险狡猾,不等时机到来已被毒杀。”
“只要你拿出双鱼佩,兵马、钱财、兵器、粮草,我们全都备齐,可立刻杀上帝都,为你父亲报仇。令堂安危不必担忧,帝都之中有我们的人马,只要你同意,立即护送她与你汇合。”
“少主今年十七岁,自小饱读诗书,有德高望重者教授帝王之道,他必将是一代明君。”
“彭原郡外拦截你的,不是我们的人。四位托孤大臣中,出了叛徒,他想夺取所有物资兵马,自立为王。”
“我明白今日一切,对你来说太过震惊。我们不会逼迫你现在就下决定,好好的想一想吧,是在当今圣上的控制中,做一个任由欺辱的临阳侯,还是在光复魏国后做开国功臣,一身本事终有用武之地。”
裴岳棠甩甩头,想把这些话语全都甩出脑海,可他越是这样,那些话在脑中刻印的越深。
身为人子,他没法将父亲被害身亡的事情当做从未发生。
是传讯回帝都禀告圣上,还是协助乱党为父报仇,他竟是陷入难以抉择的境地。
裴岳棠抱紧身边的人,无意识般的问道:“阿慎,我该怎么办?”
赵慎琢听到沙哑的嗓音,抬手轻柔地抚摸他的头发,反问道:“你觉得灵武百姓过的如何?”
裴岳棠闭上眼,缓缓道:“虽比不上京畿,但同一样穷苦的弘化、彭原两郡相比,百姓至少生活安宁,免受贼匪侵扰之苦。”话说完,他立刻明白了赵慎琢的用意,嘴角弯了弯,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有阿慎在身边,真好。”
不再继续枯坐着,他起身边往外走边说:“连累阿慎没有吃饭,我去厨房看看杨兄有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
赵慎琢有些担心,跟着他到院门口,看着背影缓缓远去。
不多时,裴岳棠空手而归。
“灶台冷的,杨兄今日没回来,红女侠也不在。”他望向天际,不知何时竟已显出一丝微弱的光亮。他心中懊悔愧疚,自己纠结那些事情导致茶饭不思,让阿慎也跟着饿肚子了。
赵慎琢不在意有没有东西吃,只在意裴岳棠究竟好不好。
裴岳棠见他目光紧随自己,强装笑脸,藏在身后的双手高高的举起,掌心里两只圆滚滚的甜瓜,“幸好还有这个。隔壁街上有一家馄饨店,特别好吃,咱们先吃甜瓜垫垫肚子,一会儿等天亮了再去吃馄饨。”
屋内重新亮起灯,赵慎琢拿出一只匕首,一手捧着甜瓜,削皮、切半、去籽,一气呵成。
裴岳棠咬一口,脆生生,甜如蜜,“果真好吃。”
赵慎琢默默的吃另一半,眼角余光始终不离裴岳棠。虽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变故,但是他却还知道越是这样平静,越是容易出问题。
两人慢腾腾吃完甜瓜,不知不觉间天色又亮了几分,于是各自梳洗整理过,携手出门吃馄饨。
经过前面的院子时,叶文武住的客房没有一丝半点的动静,云大夫也不见踪影,清晨的裴宅寂静安宁,却更让人心惊。
赵慎琢主动攥紧裴岳棠的手,裴岳棠侧头一笑,晨曦落进眼眸中,柔光四溢。
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视,杨瞻一脸倦色的进来,他发丝有些散乱,衣摆几处脏污,他显然没有料到一大早会有人出门,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后恢复往常的沉静内敛。
裴岳棠无心关注他一夜去了哪里,但杨瞻主动解释道:“刺史命我一夜守在北边城门,熟悉夜晚环境。我这没用的,从楼梯上滚下去,脏了衣服。”
既然人家主动开口了,裴岳棠也不好再装作听不见,不过赵慎琢代他回道:“杨公子好好休息,我们出去吃个早饭便回,要给你带一碗馄饨回来吗?”
杨瞻连忙摆手,“不敢劳烦嫂夫人,我回来路上吃了点东西。”
“那好。”赵慎琢笑了笑,牵着裴岳棠出门。
卖馄饨的老伯刚支起摊子,他请两位早早到来的客人稍等片刻,扎好围裙,烧水包馄饨。天色渐渐明亮,金灿灿的晨光撒满土黄色的街道,民居里开始有了响动,街上行人来往,或脚步匆忙,或有说有笑。
裴岳棠靠在赵慎琢的肩膀上,出神的望着每一个路过馄饨摊的人。
大碗的馄饨端上桌,冒着热气,肉香扑鼻,白白的皮子透着粉嫩的肉色,看起